甲四悄悄退下后杨文婉拿起了信。想了半晌,先打开了二叔的信。
杨文婉的二叔在信中只说刘都护的小儿子在战场表现突出,是个可塑之才,再加上马上要进京,就想让吕氏相看相看,若是吕氏也觉得成,就定下来。而刘都护的嫡幼子此番来京极有可能是长住京城,所以让吕氏安心。
杨文婉看完通篇,只略简短的几个字提到了刘府嫡幼子极大可能不再离京,再想想甲四带回来的消息,只怕是如几年前的陈柯一般,进京容易回头难。陈柯那是因为其父只有两子,且皆为左膀右臂,一旦出征就极容易造成守城空虚,是以皇上才在边陲有异动时允了陈柯回安南。而刘都护不同,他本就嫡庶子好几个,此番入京的又只是嫡幼子,且并无太大建树,即便是刘都护想,也找不到借口让他回去。
杨文婉又拆开了于氏带回来的信,其中除了三千两银票,还零零散散写了些得知长女有孕的开心。以及杨文婉愿意主动派人去北庭问候自己的欣慰。杨文婉看了看,自己母亲对与安西联姻的事也只是提了提刘府嫡幼子不论年纪还是品行都与家中妤姐儿极为相配,其余并未多做解释。
连看了两封信对与安西联姻的事都极为敷衍,杨文婉便有些不太想打开自己父亲的那封信了。可犹豫了许久,还是打开了那封面儿上笔锋冷硬地写着“杨文婉亲启”的信。
短短的两页纸,却让杨文婉的心一点点下沉,一点点下沉,直到如坠冰窟。
杨成没有写那些客套的问候,而是明明白白地告诉杨文婉,杨成早在三年前三皇子入北庭时,就与三皇子有过交集。而此番与安西联姻,只是想与安西之间的关系再亲近一些,这样一来整个陇右道与岭南道也算是归属于三皇子一脉。最让杨文婉心底发凉的是杨成在信中明言,三皇子乃是帝心之所向,让杨文婉自己把握好自己手中的势力,注意些分寸,莫要为杨府招惹麻烦。
杨文婉面色阴沉地将三封信都收了起来,之后派人去寻杨文延回来。
杨文延进了书房就看见杨文婉神色冰冷目光阴沉地看着自己。
“父亲与三皇子,是怎么回事。”杨文婉开门见山,语气极为冷冽。
“杨文婉,我是你长兄。”杨文延面色不虞地找了张离杨文婉远一些的椅子坐着,清了清嗓子才有些底气不足地说“对我不能客气些?你这又不是审问犯人,想知道消息还这样嚣张。”
“杨文延,我再问你一次,父亲与三皇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告诉我,我总会能查到的。”
“说实话,我不知。祖父带兵深入突厥,七皇子被困庭州,三皇子带兵解围,父亲带兵回护庭州,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可我知道在三皇子回京之前与父亲密谈了一天一夜。第二日三皇子出发回京是三叔与长姐陪同一道,你问三叔怕是也要比问我来的清楚的多。”杨文延深深地吸了口气,又轻飘飘地吐出去说道“可三皇子走后不久,父亲就与二叔父说三皇子有明君之资,且深得帝心。这话是我偷听的。”
杨文婉没有打断杨文延的话,只是站起身走到杨文延身边。
“祖父生擒突厥可汗后大胜回庭州,可当晚祖父与父亲在庭州的府里吵的不可开交,连母亲都劝慰不得。当时祖父甚至要对父亲动家法,可到底被众人劝阻着,也就算了。第二日一早,祖父就与我说,父亲独自在庭州的这些年,不仅性子野了,心也野了。将来国公府若是交到父亲手里,不知还能不能有机会传到我手中了。”杨文延抬头怔怔地看着杨文婉“祖父说父亲错了,父亲说祖父不对,婉姐儿,我不知道该听谁的。祖父将家主交给你,父亲是最不愿的,他是觉得杨国公府被分裂了,可我觉得祖母说的对,父亲只是觉得该他掌控的东西被你偷走了。”
杨文婉在杨文延的眼中看到了迷茫,看到了对前景未知的恐慌,以及不知该听谁信谁依靠谁的脆弱。
“又过了几日,祖父中毒。原本祖父中毒不深,虽是卧床不起,可却神智清明。直到你的那封信送来,我不敢做主,就送去给了父亲。父亲送给了祖父看,当晚祖父就吐了血,第二日就将我们叫到床前,当着所有人的面指定家主之位要交给你。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做错了,父亲看我的眼神都变了,就好像我是个逃兵。可你安排了甲三做后手,在甲三要动手的时候,我阻止了他。其实是七皇子自己也发觉了,我不得不与他说真话。七皇子自己配合着喝了毒药。父亲看我的眼神更加冰冷。直到祖父没了,祖父临终没咽气的时候,每句话都告诉父亲不要辜负祖父对他的信任。父亲又好像一夜之间回到了过去那个父亲,会安抚我,会用温暖的眼神看着我。可当他拿出马鞭抽向你的那刻,我就知道,他还是祖父口中那个变了的父亲,不是我眼中教我骑射带我杀敌的人。”
“长兄。”杨文婉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接下来的话。
“我确实不知父亲和三皇子是怎么走到一处的。”杨文延带着一丝歉意朝杨文婉笑了笑“就像我也不知道你心中的打算。”
“长兄,不管你信不信,我与二叔母一样,只希望家中姐妹嫁个京中的如意郎君,不必官居高位,更不必雄心伟略,只对二姐三姐好些,家中和睦些,就够了。”杨文婉摸了摸腰间的玉球“我猜到了二叔父想与安西联姻定然是有父亲在里面推波助澜,可我没想到父亲竟然是要为三皇子铺路。长姐嫁到了安南,若是二姐再嫁到安西,只怕杨国公府还没等明着站到三皇子一派,就已经被皇上当做眼中钉肉中刺给除了。”
“有没有可能父亲是得了三皇子的授意才想与安西联姻的?”
“若真是得了三皇子的授意才是真的可怕。三皇子与父亲难道不知道安西与北庭本就系出一脉么?却还要妄图用联姻的方式再更加紧密的绑在一处。这在皇上眼中,无异于图谋不轨了。可三皇子与父亲在明知前景的情况下仍要这样做,无非是三皇子有着什么能同时打动刘都护与父亲的底气。”杨文婉望着窗子,好像从窗子上看到了什么,就那样目不转睛地盯着。
杨文延顺着杨文婉的目光看过去,却只看见了几只鸟儿站在树上头叽叽喳喳。
“既然已经说了这样多,长兄,我还有一问。”
杨文延点了点头,看着不过十岁的幼妹的脸上有着异于常人的成熟冷静,从心底里感觉到一股怪异之感。
“七皇子这个人,你知道多少。”
杨文延听了这句话,沉默许久,思索了半晌才开口说道“初见时他不过比我大个两三岁,只觉得是个来战场上走个过场的皇子罢了。可等到后来真的上了战场,我才发现他的文韬武略也是精通的很。甚至他被俘之后被救,都依旧是那样云淡风轻的温和模样。直到后来我与甲三同他说了你要毒他,他居然只是略微想了想就点头同意了,甚至说你一定是想到了什么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而他相信杨国公府的人不会对皇室不忠。”
“呵,他倒是这样了解杨府的人。”杨文婉不屑地嗤笑。
“婉姐儿,不管你信不信,七皇子对杨国公府确实没有恶意,我能感受得到。他中毒回京后所有人都觉得他该凭战功立威了。可他却更加低调了,整日里不是泡在悠然居就是泡在国子监里头寻些兵书阵法来看。还到处与许多人说祖父是他心目中的英雄。你说,他说的这些话父亲与二叔父又听不见,皇上更是不喜武将,可他依旧善待我们杨府众人,他图的什么?”杨文延有些好笑地说道“总不至于图你一个没长开的丫头片子。”
杨文婉原温和了些的脸色瞬间又难看了起来。
“长兄,你可知为何父亲与我都不大瞧得上你?”杨文婉戳着杨文延的痛脚,看着他有些笑意的脸变得僵硬“就是因为你这天真劲儿,让我觉得你这赤子之心真是难能可贵。”杨文婉说完就回了书案后头,拿出杨成的来信又仔细翻阅一遍。
被晾在了一旁的杨文延僵硬了片刻,看杨文婉不搭理自己,就讪笑着摸了摸鼻子自己走到杨文婉身旁。
“你在看什么?”
杨文婉撇了杨文延一眼,将手中的信递给了杨文延。“你多看看,觉得父亲这是什么意思,然后说来我听听。”
杨文延倒也没在意杨文婉的语气不好,顺从地拿起信一字一句读起来。
过了两刻钟,杨文延才放下信,皱着眉说“我怎得只觉得父亲这信是在警告你莫要多管他的闲事,与安西的联姻势在必行,让你千万别起什么歪心思。”
“你觉得的并没有错。父亲就是在警告我。”杨文婉摸了摸腰间的玉球“可你觉得,我听过父亲的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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