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国公府大门外,吕氏等人便下车了。也不知是不是吕氏知晓了杨文妙的言语,下了车脸色不好地就带着双生姐妹回了内院。倒是杨文婉姐妹被杨三叔带去了外院的议事厅。
“见过大姑娘、四姑娘。”议事厅里早早站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几个外头掌柜模样打扮的人。“这几人是世子爷外头几间铺子的掌柜,世子爷早前就来信儿说要将这几间铺子给了大姑娘,赶巧儿今儿个他们几人来交账,常青就自作主张留了他们下来等您回来。大姑娘,您看您是今儿个就先留他们聊一聊还是约个日子让他们上门?老仆这就安排下去。”
杨文婉看了看眼前这个人,常青,是祖父身边的一等管事,怎么今儿个管起这种内院小事儿了?这种事儿祖母找人交代一声不就成了么,而且这都未时末了,留人留到现在,只为了让长姐见一眼?
“四姑娘,老爷请您去书房走一趟。”常青朝一旁站着的一个小厮使了个眼神,那小厮立刻躬身上前。
“四姑娘,请跟小人这边走。”
杨安见杨文婧与杨文婉都有人安置,转身又朝着府外走去。
杨文婉带着含画被仆从引着绕过回廊便到了国公府的外书房。
“老爷,四姑娘到了。”
片刻书房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两个文士打扮的人。
含画自动留在门外,没有再跟着进到内室。杨文婉微微皱了皱眉。没有自己的吩咐,谁说的都听,这个婢女确实不得用。
“转年你就六岁了,是打算在家学读书还是随你二姐三姐去吕家的族学里读书。”杨国公今日似是心情极好,难得的给了杨文婉一个笑脸“这是你父亲来的家书,你过来看看,看完带出去给婧姐儿也看看。”
“是。”杨文婉应了声是,便走向杨国公的书案。
信上不过是写着八月十五过后会让杨家二叔带着长兄杨文延次兄杨文杰回来。还有一些庭州的景致趣事。
“这是好事儿,待会儿可得告诉二叔母一声儿。”杨文婉掩面带上些许期待,毕竟自己这一世都还未见过那个万般疼爱自己的长兄。
“婉姐儿,祖父倒是不知,你是何时识得这样多的字的?”杨国公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婉姐儿,你倒是好生聪慧,你父亲怎么从来不曾提过呢。”
杨文婉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说?不说?明明杨文婧已经那样提醒过自己了,怎么还是这样大意?自己自醒来之后就从来不曾掩饰过,也是怪自己,从来不曾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便没用过心。也或者说,心,用错了地方。从醒来那一刻开始自己都在做什么?处处怀念,见谁都满含期待,满心满眼都是些亲人情分,哪里有过半分严谨?
“婉姐儿不用急,祖父给你时间,等你什么时候考虑好了,什么时候再说。”杨国公看着杨文婉依旧站着笔挺的肩背,面色带着那一点点的慌乱,眼神却是连飘忽不定都没有。
“不知祖父想从哪里听起。”杨文婉再抬起头时脸上不见一丝慌乱。
“就从这封家书说起吧。”杨国公拿起书案上的家书,撕了个粉碎。
“是,孙女儿不论见的什么,识得什么,只肖几眼,便记得住,且能学得七八分,若是给我时间练上几日,便能学得九分相似。”杨文婉默默摸了摸腕间的佛珠。这是西明寺的住持在自己临走时给自己戴上的。难怪祖母宋氏会提起让自己去西明寺还愿,难怪杨文妙会当着自己的面儿说自己是妖魔,怕是他们将自己当成梦魇之后的妖怪了。
“难怪今儿个那位红衣和尚要给孙女儿一个佛珠,这是怎的,祖父,试试看孙女是不是被妖魔附了身么。”杨文婉努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生生逼红了自己的眼眶。
“为何早不说。”杨国公却并未为了杨文婉那几滴未流出的泪心软半分。
“祖父可知孙女儿看得第一本书是什么?那书里写着一个小儿,三岁能背诗,四岁能论赋,世人皆道他是神童。可他七岁上,考中了进士及第之后,他家乡发了大水,他便被人说是妖童,最后生生被人祭了河神!可真假有谁知道呢?”杨文婉捏着手里的帕子,脸上流露出惶恐的神色“孙女也怕落得那样的下场。”
杨国公嘴角渐渐牵起一抹嘲讽的笑。不知杨文婉的故事让他想起了谁。
“既是如此,你就在家中家学读些书吧。”杨国公不置可否没说信不信杨文婉的说辞“记住祖父一句话,有些事你想藏着,你就要藏住了,如果你没有那个能力保护自己,却想用自己去保护一个秘密,到最后只会落得人尽皆知。”
杨国公目光深邃地盯着杨文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以后你这早慧的本事莫要在旁人面前显露可了。”
“是,孙女受教。”杨文婉前身三十几年,连面对康乐帝的时候都没有过像这样的无力感,今日在自己亲祖父的面前却让自己深深地感觉到了被人扒光看尽的滋味。心底里那点子秘密竟是险些被人扒了个干净。而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不向自己的祖父和盘托出,虽然她也知道,她的祖父未必会信。
杨文婉在杨国公拿起茶盏的时候便弯腰行礼退了出去。
在门外见到含画和常青,杨文婉笑着示意含画向着内院处走。
直到回了自己的厢房,杨文婉让含画伺候着卸了钗环妆发,躺在了床上。
“任何人问起来就说我今日午后没有小憩,体力不支已是睡了。晚食之前再喊我。”
含画应了声好,就退了下去,留含棋在一旁守着。
遮住了床幔,杨文婉却是睁着眼看着头顶。
全府上下连杨文妙都看出了自己的反常,只怕是人人心中都在怀疑自己了。这个秘密已经不能再作为秘密保守下去了,若是自己哪一日做的事情不似五岁孩童,怕是又要被人拿出来提及。既然对祖父说了自己早慧,那就不必隐瞒下去了,早点儿让众人都知晓自己早慧的事儿,这样到时候若是自己做出什么离经叛道之举,旁人也不会似现在这般心生猜疑。
只是要如何让众人接受这个事儿还得好好谋划一番,总不能刚刚跑到祖父面前说了一通大白话,再跑到祖母叔母姐妹那里各说一次。
五岁孩童,做事总是不会那么仔细的,只有有纰漏的孩子才是孩子,滴水不漏的那就不是孩子了。
而另一边夏荷园内,吕氏竟是抄着戒尺要打杨文妙的手心。
“你知不知道你错在哪里?”吕氏被一旁的婢女拉着,气的脸色潮红。
“知道了,女儿不该乱说话,便是真的也不该由女儿的嘴里说出来。”杨文妙虽是认了错,却看得出她不服气的样子。
“你怕是疯了,那是你亲姐妹!你竟然还不知悔改!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话若是传出去,婉姐儿会如何我不知,你定然是要被千夫所指!你知不知晓!”吕氏见杨文妙死不悔改的样子,一阵头晕目眩。
“妙姐儿你是不是疯了。莫说婉姐儿刚刚由着西明寺住持给祈了福,这已是常人难求的福分了,更何况她还是你妹子。你知不知道你这话传出去,纵然对婉姐儿闺誉有碍,但别人更会说你嫉妒中伤自家姐妹。你知不知道你这话有多恶毒?”杨文妤终究没忍住,上前给了杨文妙一巴掌。
“是,我就是嫉妒她,我就是中伤她!凭什么她回来就住了岚玉轩,一个韬哥儿霸着祖父祖母我便不说什么了,凭什么婉姐儿也可以?凭什么她回来了连长姐的眼里也都是她了?都是姐妹,凭什么她得的那样多?”杨文妙抚着自己的脸庞,泪流不止。
“因为长姐是她一母同胞。就像我们两个,我们之间的秘密、事物只有我们两个分享,你又何曾分给过长姐?你凭什么要求长姐待你与待她亲妹相等?还有,婉姐儿韬哥儿是因为他们母亲不在身边,无法照拂,才住到岚玉轩,你难道也想要母亲去边关陪着父亲驻守,然后留咱们姐妹也搬进岚玉轩么?”杨文妤伸手拿出帕子擦了杨文妙脸上的泪珠“往常我们都让着你,是因为家中姐妹你最小,现在有了婉姐儿,等过两年还会有奻奻,你不会永远做家中最小的那个,妙姐儿,你必须得自己想明白。”
杨文妙低头不语,虽是不哭了,却也倔强的没有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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