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又整洁的屋舍里,连光线都冷淡了两分。
当地站着的下人堆着一脸的笑,向着上首的齐睿道:“太太怕大爷在船上寒凉,又多有不便,因此整理了各色药材吃食衣物叫小的送了过来。”
齐睿看了一眼地上摆着的两口黑漆大竹箱,淡淡的收回了目光,徐徐道:“叫母亲费心了。”
管事的忙笑着道:“只要大爷用的好太太心里也就高兴。”
齐睿作为长子,更是整个定国公府中最出息尊贵的人物,虽说定国公家大业大人口众多,然多数人都要瞧着齐睿的脸色。
他又是个多病的,太医断言活不过三十岁,二十三岁还没有成亲生子,往后不承袭爵位,跟大太太之间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不知道的人还当着大爷是太太亲生的。
这也是太太聪明的地方。
管事的想着,笑的越发的谄媚。
齐睿却想着下属查来的万太医的消息,嘉靖人,嘉兴十年走的武安伯的路子进的太医院,嘉兴十一年就被大太太找来为他看诊,下属的原话却是这样“当年万太医因为跟武安伯三房沾亲带故,在武安伯府住了两年,正巧带字闺中的大太太卧床不起,万太医问诊照看了月余,后来万太医出门游离,托人为大太太送过各地特产,书信也有好几信封,伯府中老人曾言,万太医有求娶之意。”
齐睿摆了摆手,管事的忙退了下去。
王冕捧了茶水上来,齐睿看向了王冕:“可查出来了?”
王冕躬身道:“万太医是个药人……”
齐睿眉头一挑。
苏幼仪站在齐睿的屋外,瞧着个青衣小厮走了出来,打发了如意过去问,如意知道事情重大,难免有些紧张,挡在了小厮面前,却半响都说出话来。
王冕瞧着胖嘟嘟的小丫头鼓着腮帮子,噗嗤笑了一声:“姑娘有事?”
如意一松,倒豆子一般:“这几日怎么不见万太医?”
王冕微笑道:“万太医病了几日了,不方便,姑娘要是想看诊,可以去前头问问,船上是带了大夫的,医术还不错。”
苏幼仪一愣,万太医生病呢?所以这个万太医是有问题的?
想到这里她到放心了不少,既然万太医有问题,那她就有用武之地,只要有用武之地,那就有说话的余地。
但愿她给的药方是起了作用的。
苏幼仪上去行了一礼道:“烦劳小哥通报一声,就说苏家大姑娘求见齐大人。”
王冕上下打量了一番苏幼仪,因为梳着双丫髻,看上去多了些稚嫩,只觉得双眸格外的璀璨,仿佛落着三千星河,面庞格外的白净细腻,甚至笼着一团莹莹的光,他客气的应了一声道:“姑娘稍等。”转身进了屋子。
苏幼仪原本还有些忐忑,只是进了齐睿的屋子,瞧着那光可鉴人的地板,整洁到严苛的陈设却莫名松了一口气。
齐睿立在一张鸡翅木的大案旁在写字,宽大的白袍让他原本矫健的身姿莫名多了两分单薄,棱角分明的面庞侧对着苏幼仪,越发显得山峦起伏,铮铮清冷,细小的尘埃在阳光里翻滚,传来外头热闹的说笑声,整个屋子忽然寂寥清冷了起来。
苏幼仪微抿了抿嘴,敛了心神行了一礼:“这几日小女子家中有事,一直未能看望大人,心中一直记挂,不知道小女子当日开的药方可起了作用,大人这几日可好了些。”
声音清脆婉转。
齐睿不动声色,停下手中的笔,转头看了苏幼仪一眼。
低眉顺目的站在那里,在身上柔粉色褙子的衬托下,娇嫩柔软的叫人心头一颤,莫名就多了两分好感,只是那耳畔微微颤动的丁香耳坠,偏又显露了些与众不同的东西。
明明是躲着他这里,生怕沾染上麻烦事,他还觉得这小姑娘聪明,却没想到她今日就这样找了过来,又在他面前冠冕堂皇的说假话。
他不大喜欢心思太多的小孩子。
可是此刻,想着苏幼仪身边的事情,微顿了顿,吩咐汐月道:“给苏姑娘端个凳子。”
汐月微微一顿,看了苏幼仪一眼,垂眸应了是,为苏幼仪端过来一张杌子。
苏幼仪又松了一口气。
齐睿这样的人物,心思如浩瀚大海,不可捉摸,她尽量表现的乖顺一些,就是怕自己不留神冒犯了齐睿,叫他不愿意帮忙。
这会看来齐睿也不是那样子难以接近的。
至少愿意跟她坐下来说。
丫头上了茶水,齐睿端起来啜了一口,姿态优雅尊贵,竟然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苏幼仪忽的觉得自己的小伎俩早就被人家看破了,偏自己还跳梁小丑一般的装模作样,她不由得红了脸。
可她的话真的没法脱口而出。
她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整理了思绪,柔软而坚定道:“我回去查看钱太太留给我的医书,到是在里头寻见了一种说法,跟大人的症状情形吻合。”
王冕师出名门,一时也没个说法,找不到症结所在。
齐睿面上多了两分郑重。
他还以为这孩子不过是口头上说说的,他都摆出了姿态了,没想到她还是在说他的事情。
“姑娘查出了什么?”语气了也有了惯常的温和。
苏幼仪就更自然了,舒展了眉眼,徐徐道:“说是这世间有种以毒虫喂养的药人,日久天长,跟完人无异样,但他们百毒不侵,蚊虫不叮,无悲无喜,脉搏虚浮,其血可入药。”
竟然跟王冕说到了一起。
齐睿看向了苏幼仪,小丫头脊背挺的笔直,舒展着娇嫩的眉眼,像是枝头绽放的妩媚明亮的海棠花,仿佛可以驱散心头的阴霾。
他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温和:“还有什么?”
苏幼仪仿佛是受到了鼓励一般,思路越发的清晰:“血可入药,亦可害人,若是跟苍子相遇,便可堵塞下肢经络,破坏人体阳气,天长日久,便如大人这般,身体衰弱,五脏六腑生气枯竭,遇节气,便下肢针扎一般疼痛难耐,少则三日,多则半月,过后自行恢复,但每这样一次,阳气就弱一分,直至…..”
苏幼仪将后头的话咽了下去,忍不住看向了齐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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