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赶路吧”
卫燃催促道,“这样的讨论根本没有任何的意义”。
“说的也是,继续赶路吧。”阿雅娜开口结束了话题。
趁着天色尚未彻底变暗的最后这点时间,卫燃和基里尔跟着这些游击队又翻过了两座石头山穿过了一条狭长的山谷,最终顶着寒风和夹杂其中的些许雪花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
这个山洞并不算大,但却足够所有人和牲畜躲进去。
不仅如此,这个山洞的最尽头还用石块垒砌了一个壁炉,并且堆积着一些木柴和煤炭,甚至在头顶岩壁顶上垂下来的一条绳子上,还吊着几捆厚实的毛毡。
将卫燃和基里尔交给马赫布卜持枪看管,哈比布拉和哈基姆二人带着三个小帮手解下毛毡挡住了洞口,又在壁炉周围铺开了两块休息场地,随便便各自或是忙着点燃炉火,或是忙着挤羊奶,又或者忙着给剩下的三头毛驴和那些山羊喂一些精料。
“老家伙,趁着现在我们想先帮阿雅娜检查一下伤口。”基里尔提议道,“你们都该换药了。”
“那就麻烦你们了”马赫布卜说着将放在身旁的医疗包往前放了放,接着却打开了手中那支AK74的保险。
见状,卫燃和基里尔全都没有说些什么,依旧一个负责检视伤口并且换药,一个负责测量体温和打针。
等他们二人忙完,那个石头壁炉里也已经点燃了炉火,这山洞里也跟着亮堂了一些。
“杀一只羊吧”
马赫布卜突然说道,“哈基姆,你来杀一只羊吧,我们没有肉了,而且无论如何,他们的同伴救了阿雅娜的孩子,该得到感谢才行,否则珍主不会饶恕我们的。”
“好”
哈基姆干脆的应下来,走进羊群拽着一只半大的山羊走到了山洞外面。
“让我来给你的伤口换药吧”
卫燃说着走到了马赫布卜的身旁,“还有,感谢你们的热情招待。”
“也谢谢你们的同伴鲁斯兰”
马赫布卜说着,将手里的武器递给了身后的哈比布拉。
在山洞外戛然而止的羊叫声中,卫燃先后帮着马赫布卜和他的儿子哈比布拉的伤口换了药,随后又和基里尔相互帮忙,对身上被石头砸出了些许伤口进行了一番处理。
等他们忙完,乔娅和索拉娅已经各自拿着一支注射器,在给两个小婴儿喂奶了,哈基姆也拎着一只杀好的山羊回到了山洞里。
“把两只前腿给他们吧”马赫布卜说道。
哈基姆倒也痛快,熟练的用刀切下来山羊的两只前腿,用羊皮包着递给了卫燃和基里尔。
“我们的水不多了,所以今晚就烤羊肉吃吧。”
马赫布卜话虽如此,但还是招呼着哈比布拉拿出水囊,倒了满满一壶水递给了卫燃和基里尔。
对此,卫燃和基里尔二人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接过鲁斯兰用生命换来的馈赠,守着专门为他们点燃的篝火,自己动作制作烤羊腿。
“这些也是你们的”
哈比布拉说道,将一把小刀和一小碟粗盐,外加一包茶叶和两杯羊奶一一摆在了卫燃二人的面前。
没等二人说些什么,这一家人却已经在属于他们的炉火边开始了晨礼,只剩下躺在担架上的阿雅娜抱着一支波波沙警惕着卫燃和基里尔。
“专心吃饭吧”
卫燃说着已经取出了伞兵刀,这把小刀的刀尖附近虽然磨损严重,但万幸并不影响使用,最起码足够他在羊腿上划开几刀了。
看了眼卫燃手里的小刀,基里尔不由的摸了摸一直藏在袖口的手术刀,随后拿起哈比布拉送来的小刀,同样在羊腿上划了几刀。
将羊腿架在篝火边,卫燃看了眼仍在进行昏礼的一家人,取出微型相机给对面的基里尔拍了张照片。
后者见状,同样取出相机给卫燃也拍了一张。
两人相视一笑,基里尔解下手腕那块本属于鲁斯兰的箭牌手表递了过来。
“怎么了?”卫燃接过手表问道。
“戴上吧”基里尔漫不经心的说道。
“你准备留下来?”卫燃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基里尔说着,又拿出了鲁斯兰一家的合影一并递了过来。
“你想以俘虏的方式去坎大哈”卫燃接过合影笃定的问道。
“我想知道我的父亲是否还活着”基里尔怔怔的看着篝火说道,“但你会离开的,我会想办法让你活着离开的,你要回到苏...”
“这件事你说了不算”
卫燃说着,将合影又还给了对方,“而且我不认识鲁斯兰的家人,所以这种工作不要丢给我。”
基里尔张张嘴,最终没有说些什么,只是重新收好了那张照片。
在篝火的舔舐中,两支羊腿渐渐冒出油珠,渐渐被烤出了香气,也渐渐被烤出了一层焦黄泛红的外壳。
将那壶珍贵的淡水也架在篝火边并且把茶叶和羊奶全都倒进去,卫燃也脱掉了脚上的靴子,将潮湿的裹脚布埋在了篝火边的沙子里。
在噼里啪啦缓慢燃烧的篝火炙烤中,两条羊腿渐渐被烤熟,乔娅也送来了一张刚刚烤熟的馕饼,并且用波斯语说了声谢谢。
看着匆匆跑去那座简易壁炉边的乔娅,基里尔轻轻摇了摇头,将仍旧烫手的馕饼掰成两半分给了卫燃,语气中带着愁苦问道,“如果我们能回去,我该怎么把这个噩耗告诉鲁斯兰的妻子和孩子?他的妻子本来就因为...”
“我不知道”
卫燃接过馕饼咬了一口,随后用伞兵刀在羊腿上撕下来一条肉沾了些碾碎的盐粉送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道,“那是比逃出这里更难的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做过这种事吗?”基里尔突兀的问道。
闻言,卫燃愣了一下,重新咬了一口馕饼,又重新撕下一条肉送进嘴里,含糊不清的答道,“做过,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没有答案,没有完美的解决办法。”
“我突然在想,我的爸爸是不是已经死了,只是他的同伴没有把这个消息帮他送回家。”
基里尔同样咬了一口馕饼,“你不好奇我为什么突然这么想吗?”
“不好奇”
卫燃顿了顿,“你想晚点儿再通知鲁斯兰的家人?”
“是啊”
基里尔点点头,“晚点通知,对于她们来说鲁斯兰就还活着,我想...至少让他的女儿长大吧,虽然一样很难,但她至少可以祈祷她的爸爸还活着。”
“就像当年的你一样?”卫燃抬头看着对方。
“是啊”
基里尔笑了笑,“就像当年的我一样,现在回想,如果我很早就得到了爸爸已经阵亡的消息,我现在或许已经加入了帮派了。”
“你或许已经和你养父的女儿结婚了”卫燃提醒道。
“谁知道呢”
基里尔学着卫燃的样子用小刀撕下一条烤的焦香的羊肉,蘸了少许的盐粉送进嘴里,又狠狠的咬了一口馕饼,近乎笃定的说道,“但她可不会喜欢一个帮派混混。”
“她叫什么名字?”试图聊些轻松话题的卫燃问道。
“叶莲娜”
基里尔的脸上不由的浮现出一抹没能藏好的留恋,“叶莲娜·格拉莫夫娜,她是个个子娇小的漂亮姑娘,喜欢骑摩托,还喜欢打猎,她的枪法非常好。”
“你在阿芙汗拍的照片其实也是她想看吧?”卫燃问道。
“何必说出来呢”
基里尔顿了顿,“思念太过浓郁,会变成货物200被送回去的。”
没等卫燃开口,基里尔看向了远处的马赫布卜等人,“我们或许连变成货物200被送回去的机会都没有了。”
“所以如果你能活着回去”
卫燃用一个假设打散了对方的悲观,“那你打算通知鲁斯兰的家人吗?”
“我不知道”
基里尔顿了顿,“但我肯定会瞒着他的女儿,会在她成年之前保守这个秘密。”
“这或许是最仁慈的办法了”
卫燃吁了口气不再多问,只是用伞兵刀搅了搅即将煮沸的奶茶,随后再次撕下一条羊肉送进了嘴里。
“也是最残酷的办法”
基里尔叹了口气,“我想回家了,回莫斯科,去见我的叶莲娜,和她结婚。”
“你会回去的”
卫燃心不在焉的回应道,但他的内心却浮起了深厚的无力感。
他改变不了历史,他甚至和篝火对面的基里尔一样,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接下来又将是谁会以怎样的方式失去生命。
他甚至不知道,他该站在哪一边——哪怕他清楚的知道谁才是侵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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