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午的工作开始得十分沉闷。
沈魏风和苏筱晚因为在路上发生了激烈争执,之后两人都心照不宣地陷入了各自的沉默,生怕自己多说了哪一个字让对方再次陷入崩溃的边缘。
再加上沈魏风昨晚在3号院狠狠训过几个话多的队员,全队上下都知趣地基本无人吭声。
老吴之前的气也基本没消,开会时都是能不说话就尽量不发言,进了场更是一声不吭闷头工作,甚至蒋宇陪着苏筱晚在一边查看棺椁底部夹层,他也不过去多看一眼。
一片人为的低气压下,苏筱晚拿着一支强光手电从棺椁底部的破口处探查内部的构造,她刚刚经历了晨间过山车一般的情感冲击,此时心底只剩一抹悲凉的底色,而就在她身边的沈魏风也仿佛一台冬天里的制冷机似的,浑身上下透着四个字:请勿靠近。
“苏副队长,现在这个夹层要怎么处理?我感觉只是这样用防雨布盖着也不是办法。”蒋宇苦这只棺椁的保存问题久已,现在真是要乞求苏筱晚立马给他一个方案好处理。
苏筱晚已经简单查看了底层,她放下手电筒,摘掉手套,摇摇头道:“这个里面的损毁程度很高,断裂处有十几个,可以算是半废弃的状态了,不用再特意遮挡了,而且里面没有易氧化金属部分,不用担心二次破坏。”
蒋宇一听瞬间松了口气,表情一下轻松起来。
“这么多断裂的地方,会不会是上次孟岩掉进来时给压坏的?”沈魏风固然这时为早上的事还有怒气,可是他现在必须弄清楚损毁的缘由,有一个专业的结论好把这次事故最后上报给考古所。
苏筱晚叹了口气,再度拿起手电照向棺底部对沈魏风道:“你看那个裂口,前端已经朽烂了一些,和另外一段明显不可能对接上,你再看那个,还有那边的那个,全是种老伤。”苏筱晚一边说一边指着几处断裂点,沈魏风跟着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又接过手电观察了一下。
“这种棺底的夹层到底有什么实际的用处?我在之前查阅过的资料里几乎从没有看到过这种棺椁的设计。”沈魏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个问题要看这东西是谁的,不然我们根本不可能弄得清它的用处,就像上面岩洞里的石棺,打不开可以认为是墓主人为了防盗墓贼而设计的,可是这个就很难说它的主人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了。”苏筱晚摇摇头,不过她又转身向蒋宇伸出了手。
蒋宇愣了一下,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就看向沈魏风。
“檀纹盒。”沈魏风提醒了一句,蒋宇这才想起带来的那只打不开的木盒。
夹层里排列地像蛛网一般的细木条中有一处凹槽,正是檀纹盒的尺寸,苏筱晚重新戴好手套,接过木盒放回到这个凹陷的木槽中,接着轻轻拨动旁边两条早已断裂的细木轴,其中一根的一端在划过盒子表面时竟然十分轻松地嵌入到檀纹盒外的宝相花蕊中,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咔哒”声。
这一声不大,可在四壁光滑的墓葬坑底还是产生了不小的回声,沈魏风、蒋宇和老吴都不约而同凑了上来。
“可以嵌入?这就修好了不成?”老吴推了推眼镜可还有点看不清,又拿过来一只手电照着细看。
“怎么可能?现在这只是其中的一根,我判断这只盒子上面大概有十几朵宝相花,离修好还早呢。”苏筱晚态度并没有因为这个小小的成功而雀跃,她平静的状态下甚至还带着几分使人不解的消沉。
“有了第一步后面就好说了呀!如果完全可以修复的话,这个夹层背后的信息也许就有了解读的可能了,这是好事情!”老吴本来憋了快整整一天的火气瞬间被目前取得的一点点进展给消散了干净。
这就是老一代的考古人吧,他们总是把个人的爱憎放在工作之后,再大的分歧和意见也阻止不了他们对于事业的热爱。
沈魏风也因这一点小小的推近而终于展露出一抹笑容,点点头道:“吴老说得是,咱们毕竟有了第一步了,这就是胜利的开始。”
苏筱晚不再发表意见,而是转头交代蒋宇:“檀纹盒先放在这个棺底夹层里,不要取出,我现在回去拿纸笔来。”
沈魏风知道苏筱晚这是马上要准备画图,好进行后期修复工作。
“我陪你回去吧。”沈魏风紧随苏筱晚走上简易步道,有一点想为早晨的不愉快道歉的意思。
“不用了,又不远,大白天的,你在这里主持工作吧,我去去就来。”
确实,最近沈魏风是不太能从工作里抽身,他眼看着苏筱晚一点点走远,想了想才记起可以让小雯陪着回去,可转念一想,现在的收集整理工作小雯的活儿是最重的,全队的拍照任务都在她这里,她也是无论如何撤不出来的。
无奈之下,沈魏风宽慰了一下自己:应该没什么事,回去取一趟东西而已。
可事实是,怕什么来什么,直到中午休息也没见苏筱晚回来。
沈魏风心里开始有一点慌,他停下了手里的工作,一个人疾步往回走,然而温吞的午间阳光下1号院的大门噩梦般锁着,怎么敲也没人开。
人呢?就这么大的一个村子她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沈魏风心里急得已经如火烧一般,正准备再在四处找找,可蒋宇远远地跑了过来:“沈队,快回去吧,上午整理出来的文物表格和测量数据都等着你签字呢。”
人离场,清出来的东西也要一起离场,离场前他是必须过一遍才能带走的,这个规矩是死的,不能改,因为下午还有下午的工作,一旦弄乱了,没人能负得了这样的责任。
现在在现场,所有的队员一定都在等着他这最后一道关。
迫于无奈,沈魏风只好暂时放下对苏筱晚的担心返回工作面进行扫尾工作。
午饭后所有人继续返场工作,苏筱晚仍是不见踪影。
堆积如山的工作压得所有人都觉得喘不过来气,沈魏风更是不能擅离职守,一个下午都守在墓葬坑工作面忙碌,同时还和蒋宇监督位于旁边高处的岩洞加固工程的收尾,又清理了之前埋在岩洞里的一部分物料。
整整一个下午,工作忙到沈魏风在一时间里可以暂时忘却苏筱晚莫名失踪的焦灼。
可实际上这种遍寻不着人的焦虑感随着时间的推移只会愈加强烈,完全不可能减弱,就在一队人返回驻地的路上沈魏风便疾步走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他没有回3号院,也没再去1号院,而是直奔村东头小操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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