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清爽的雾气还没散尽。他们抵达了山脚,没走几步,忽然听到一阵欢快的嘶鸣声——花心迈着四蹄跑了过来。
“花心!”陈慧娟亲昵地抚摸着马脖,头在她的马鬃里蹭了又蹭。这匹通人性的母马,鬃毛里散发出野草的绵柔香味,一定是这些天露宿野外时沾染的。
令人奇怪的是,花心身后,在牛家村买的驴子,嘴里嚼着青草,也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白云裳问:“我们不是把你留在寨子里了吗?”但看到驴子风尘仆仆的四蹄和明显瘦了的肚腩,他就明白了原因。“你舍不得我们,所以跟着我们从寨子里跑了出来?我还以为你不愿和我们旅行......”
他激动地扑上去,想要拥抱驴子。谁料驴子翻开嘴唇,喷了他一脸涎水,然后尥起蹶子,甩着黑尾巴蹿到了十米开外。他抹了把和着草屑的涎水说:“原来你嫌弃的是我?”
“这下全员到齐了。”
他们随身携带的背包早没了踪影,所幸藏在山脚的马包还在原处。姜白芷把马包挂在花心的背上,为她戴上鞍鞯、辔头。至于爱好自由的驴子,谁也别想在它身上装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小乙很好奇,这样桀骜不驯的驴子竟然会在牲口市场里贩卖。或许它是一只善于伪装的驴子。
“哎呀,我把球球丢了。”慕剑儿恍然道。
小乙回头望向苍山深处,说:“那就随他去吧。”
此时此刻,苍山里唯一一只会打鸣的看门鸡,在后宫佳丽的环绕中,猛然睁开了眼。脑袋迅速看向左右,缺了一块的鸡冠,随之颤动。确认周围没有危险,他从鸡窝里跳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迈着碎步,来到篱笆边。再次环顾周围后,他呼扇翅膀,跳上了篱笆柱。伸直了脖子,昂起了雄壮的头颅,引吭高歌——
咯咯哒——哒哒哒——
打鸣声骤然变成了惨叫声。一只雪白的毛茸茸的小狼,扑到看门鸡的背上,咬住了鸡冠。不愧是白狼族群的幸存者,小小年纪就表现出了超乎常狼的野性和力量。面对小乙,寸步不退的看门鸡,被他吓得惨叫迭出、翅膀乱扇、鸡毛飞了一地。
“球球!”
听到养蜂人的喝声,小狼身子一僵。看门鸡趁机使出临幸后宫佳丽的力气,甩下背上的球球。咯哒——扇着翅膀,在空中滑翔了一段,飞扑向养蜂人,躲进他的两腿之间瑟瑟发抖。白色的羽毛,被他小腿上的泥泞粘得脏兮兮的。
昨夜,他辗转难眠,便扛着锄头,去屋后的菜田修整田畦。
天上月亮又圆又亮,河水波光粼粼。地面就像铺了一层糖霜一样白亮。天河淹没了大半菜地,他就着月光,拯救了部分蔬果,然后开始了一项大工程。
他打算挖一条水渠,开辟一大片水田,用来种稻子。水田边照旧分割出几块田,种麦子、蔬菜。只不过,照他的规划,未来菜地的面积将比以前扩大三倍。对于一个人生活,这样的规划确实贪多了。可他的余生,只剩下耕耘了。
养蜂、种地、喂鸡......忙碌起来,一天很快就会过去。忙碌起来,就没有时间去想明天的、昨天的事。这样就好,人生来就要劳动。
球球凑到养蜂人脚边,本想蹭蹭他的裤管。但看到两腿泥巴,他嫌恶地停下了动作。坐在地上,巴巴瞅向养蜂人,摇晃狗尾草似的尾巴。
养蜂人抛下锄头,一手捞起球球,一手夹住看门鸡,缓步走回木屋。
对,还要养狗。
刚走回木屋,养蜂人忽然拧紧眉头。一男一女正站在木屋前,见到养蜂人后,同时抱拳。
“龚大侠。”
“龚前辈。”
养蜂人侧头看腋下的看门鸡,看门鸡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脑袋转向球球。球球则朝他凶狠地呲起小巧的犬牙。
“该来的还是来了。”放下看门鸡和球球,养蜂人凝视向那个男人,良久才问:“你是云载松?”
“我是云载松,龚大侠竟然记得我这无名之辈。”
“拔剑山庄五剑客岂是无名之辈?”
云载松羞愧地低下头:“龚大侠谬赞了。而今,五剑客只余我一人,拔剑山庄也......”
养蜂人嘲讽地说:“哼,连摩支天也不在了吗?拔剑山庄有今天,全是你们咎由自取。”
“摩师兄......”
养蜂人转头看向女子:“这位女侠就是最近叱咤风云的澹台瑶了吧。”
云载松连忙解释:“对对,她便是我们门主。”
夜叉再次抱拳:“龚前辈,叫我夜叉就行了。”
“夜叉、修罗、血誓......你的戾气还真重啊。”养蜂人冷然拂袖,下了逐客令,“你们要找的人不在这里,请回吧。”
云载松忙道:“龚大侠,这是何意?我们可还没有道明来意。”
“休得无礼!”夜叉抬手打断他,“前辈,我们此来不为别人,就是来拜见您的。”
养蜂人眉头微蹙,还未开口,夜叉忽然甩开衣角,单膝跪地,恭敬抱拳道:“武林联军集结在即,普天下非前辈不能担当盟主之位。请前辈出山主持大局,讨伐火魔教!”
养蜂人的身体猛地一颤,说:“我的战斗已经结束了,请回吧。”之后,转身走进屋内。
“假王已晋级真王,生灵涂炭即在眼前。前辈无动于衷吗?”夜叉忙道。
“娜迦王自有人对付,与我无关。”
“那外来者即将毁灭武侠世界呢?”
养蜂人行将迈入房门的脚,悬在半空,无论如何都迈不下去了。
“武侠世界因任务而生,因任务而灭。外来者一旦完成终极任务,武侠世界势必会重塑,我等亦将被抹销。”
养蜂人收回悬空的脚问:“你们要抹杀外来者?”
夜叉展颜笑道:“前辈可否借一步说话?”
养蜂人微微颔首,径直走进木屋。夜叉随后跟了进去。再出来时,养蜂人身披斗篷,腰悬无双剑。
他朝后方深深忘了一眼,水田工程才刚开始。又低头看了看正在后宫佳丽中慰藉创伤的看门鸡,以及摇尾巴的球球。球球冲他可怜地呜呜叫着,他俯身揉了揉狼头说:“强者扶助弱者。你成长得很快,能够自己照顾自己。不要欺负看门鸡,帮他看好家,等我回来。”
斗篷飘动,把青山、田野、鸡犬留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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