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休叙,且说到了第二日,东府来请贾琏和王逸过去。
二人吃过早点,便来到宁府。
贾琏在前,问迎候的管家赖升,“你们大爷预备了什么顽意儿?”
赖升答道:“我们大爷叫奴才们找了一班小戏儿并一档子打十番的,都在园子里戏台预备着呢。”
王逸问:“珍大哥还请了什么人?”
赖升笑道:“只冯大爷和蔷哥儿,再没别人。”
于是过了仪门,从穿堂转一边夹道,进了角门,便是荟芳园。只见园中黄花满地,白柳横坡。幽林清溪中几处依山小榭,几间临水竹轩。王逸看园中的景致,一步步往里走。绕过假山石不久横着一条箭道,前面一幢精巧别致的小楼。静听之下,已有锣鼓琴声传来,了楼,贾蓉已在楼梯口等着。
贾蓉赶来行礼,笑道:“二叔,二舅舅,我父亲和冯大爷等你们好久了。”忙往里面让。
贾琏问:“戏唱了几出了?”贾蓉回道:“有三四出了。”打起帘子进去。
贾珍笑道:“来了!”忙起席让坐。
众人坐定,贾珍问贾蓉:“请你二婶婶来了没有?”
贾蓉回道:“已请二婶婶去西楼玩牌儿,母亲她们陪着呢!”
贾琏端起一盅酒,“咱们吃咱们的,管她们做什么?”
贾珍笑道:“大妹妹不是旁人,若是怠慢了,我这个做哥哥的也少不了落埋怨。快吩咐下去,好生侍候着。”赖升转身下楼。
冯紫英拉着王逸道:“王兄弟,哥哥我又听见你的事迹,真可谓我辈楷模啊!”面皮微红,显然已经喝了不少。
王逸却问:“冯大哥说的是哪一件?近来干的大事儿不少。”
众人哈哈大笑。
贾珍替王逸斟满,“逸哥儿这才是真性情。像咱们这样的,原不必像那些穷书生皓首穷经,也不必像那些丘八在死人堆里拼杀,时候到了就有官儿做。有句话是怎么说的?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贾琏笑道:“原来珍大哥肚子里的诗词文章还没有忘尽。当年大伯恨铁不成钢,可没少拿鞭子抽。”
贾珍先敬了一圈儿,“我父亲本打算从科举出身,可好不容易金榜题名,就碰到义忠老亲王坏了事儿,从此便心灰意冷。过了这些年,我算是瞧明白了,高官厚禄皆是虚妄,及时行乐才是正经儿!”
冯紫英叹道:“当年之事非你我能说的清楚,且喝酒,莫论国事!”
贾珍道:“也就这么一说。人不风流枉少年,逸哥儿正是年少多金,还不惹得那些个狂蜂浪蝶们自个儿扑来?”
冯紫英笑道:“前儿逸哥儿才花五百两买了个耍刀剑的姑娘,可笑那姓仇的还想横刀夺爱,真是不自量力。他忘了月醉香楼是怎么滚下去的?”
大家都笑。
王逸抑郁不已,原本没这么回事儿,现在却人尽皆知了。他恨得王仁牙痒痒,等回去一定将他送军营里,不折磨他脱层皮,难消心头之恨。
“这种小事儿,也值得一说?”王逸笑道:“吴汝钦还说了两句硬话,仇鹤见着我能站着没跑,勉强算个人物。”
贾珍十分殷勤,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逸已经四五分醉了,问道:“珍大哥是有事儿找小弟吧?若大哥哥现在还不说,待会儿我睡过去了,休怪我不客气了。”
贾珍放下筷子笑道:“还是逸哥儿快人快语。”随即叹息一声。
贾琏道:“都是自家兄弟,珍大哥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王逸皱着眉问:“可是和那仇鹤有关?”
贾珍道:“这事儿说起来不大。冯兄弟看南城宣武门一处房产,可恨那房牙出价太高,偏偏油盐不进,冯兄弟便转让给了我。我见那处地段难得,无论是租出去还是经营商铺酒楼,每年至少也得两三千银子。兄弟你也知道,咱们家虽说有世袭的爵位,但坐吃山空也不是长久之计,便立意置办些银子产业。谁想这牙子竟敢将房产另卖给了那仇都尉。此刻眼看到手的鸭子飞走了,当真可恨!”
冯紫英插嘴道:“赖管家拿着我们的名帖去和他说,竟然连他家的门儿也进不去。”
贾琏将酒盅重重的放在桌,“一个小小的都尉,也敢在太岁头动土?珍大哥你就没打回去?”
贾珍笑道:“我倒想借着这个机会打回去呢,谁料他老仇备了重礼道歉,叫我一时半会不好动手。”
真是好算计!
王逸心中冷笑。一个京营都尉确实不算什么,但这个姓仇的最近投靠了忠顺王,俨然以王府干儿子狗腿子自称。
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他们自己投鼠忌器,便想着唆使自己这个棒槌出头,最好是狠狠料理仇都尉一场,然后顺势夺了那处房产,最好连银子也省了。
贾珍见王逸不说话,陪着笑,“逸哥儿,这事儿,大哥哥确实没折儿了。兄弟点子多,要是能替哥哥张罗张罗,哥哥定有重谢!即便锦香院的头牌儿,哥哥也能给你弄来!”
又是锦香院头牌儿,难道自己在他们眼中,就是这样的人?
王逸夹了一块鹿肉,边嚼边说:“既然人家都赔礼了,还怎么张罗?难不成半夜里翻进他家暴打一通?”真当自己是什么也不懂的莽夫?
贾珍笑道:“我已经想好了一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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