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央面上一惭,耳热不已。盈儿看不过,当即便道:“老爷,那开山立派很是了不起么,我家姑爷怎就开不得,立不得了?”小丫头不知,这开山立派可非易事,纵观天下,古往今来几千年,又有几人开得了山,立得了派?
李白笑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李白今日便是燕雀,只当你是鸿鹄。”转目看向盈儿,满眼爱怜:“你若念我之恩,便替我好生照顾盈儿,他日江湖再会,若是盈儿少得一根毫发,李白饶得了你,腰上的剑可不饶你!”话说到后面,声色一变,极是严厉,吓了盈儿一跳。
小丫头赶紧摆手:“姑爷待我极好,不劳,不劳你的剑。”大急之下,却是连老爷也不唤了。
看着这徒儿,李白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从怀里摸出一物,递给沉央:“心怀大志是好事,不过万丈高楼平地起,切莫误人误己。此去长安,你少不得需往鸿胪寺走上一遭。若是遇到性命攸关的难事,便替把我这物送去终南山玄都观,让它物归原主。”
说完,调转马头,猛地一抽鞭,扬长而去。
“老爷,老爷”盈儿扬着手,不住呼唤。
李白头也不回,纵声长笑。
二人站在桥头,看着李白远远而去,笑声渐渐融于风雪之中。沉央捏了捏手里那物,是枚香囊,囊面纹着水月印江,内中物事细软如丝。“姑爷,咱们走吧。”盈儿抽着鼻子,摇了摇沉央的手。
沉央牵着盈儿的手,走过灞桥,走入长安。
一入长安,二人便被眼前所见惊呆了,大雪茫茫,城内却是热闹非凡,入目所见盛极雄极,大道宽阔异常,足可容得百马奔腾,来来往往俱是高冠华服之人,当然也不乏万里而来的胡人,远远见得,一名胡姬站在马车顶盖上,辕上坐着抱琴人,白雪飞扬,琴声飞扬,胡姬也飞扬。车下赞声如潮。
正是,盛世莫若大唐,风华谁比长安。
小道上也是繁华鼎盛,盈儿一会奔向卖糖人儿的摊贩处,咕噜咕噜吞上几口口水,一会又窜到耍杂戏的地方,看着喷火的杂戏人,噼里啪啦直鼓掌。小道士下山将近一年,为丹毒所困,为师殁所伤,到得这长安心口方才略微一松。心神一松,立即便被这万国之都迷惑,随着盈儿东流西窜,竟把正事忘在半边。
二人逛得一阵,来到朱雀桥畔,盈儿指着桥畔一处卖馄饨的摊儿说道:“姑爷,我们去吃馄饨吧。”
逛了这大半日,沉央也是饿了,当即去摊上要了两碗馄饨。
过了朱雀桥便是皇城朱雀门,两侧是通化坊与兴化坊,往东北一直走就是显贵人家所居长乐坊与入苑坊,是以这朱雀桥头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馄饨摊儿的生意自然也是大好,沿着朱雀河摆了七张桌子,坐无虚席。
卖馄饨的是位老妇人,手脚极是麻利,包起馄饨十指如飞,一只只馄饨滚入汤锅里,不多时,nn饱满的馄饨翻沸如玉。起锅时再抓上一撮虾仁儿,洒上一把葱花儿,香气四溢,惹得人食指大动。
盈儿吃得极是开怀,眉头上额心处滚着颗颗汗水,便连汤也喝得干干净净。沉央又替她要了一碗,盈儿来者不拒,很快便一扫而光。吃完了馄饨一抹嘴,盈儿下意识便叫:“老婆婆,收钱咯。”探手入怀,掏了两下,突地大眼一瞪。
沉央道:“怎地啦?”
“姑,姑爷,我,我们没钱。”
盈儿看着脚尖儿,扭来扭去。沉央这才想起,李白不在身边,他们无钱会账,顿时脸上一红,也跟着扭捏起来。这时,卖馄饨的老妇人擦着手来到近前,说道:“二位客人,老婆子的馄饨概不赊账,三碗馄饨一共九钱。”把手一摊。
盈儿怯怯地道:“老婆婆,我们不是要赊账,可是,可是我们也没钱。”老妇人皱了下眉头。盈儿一看要糟,心底极慌,脱口道:“老婆婆,盈儿给你变个戏法可好?拿戏法抵账。”说着,提起灯儿就要敲,她方才看人在街上看人耍杂戏,心想,耍猴喷火哪有耍鬼来得好看。
“盈儿,不可!”
这可是长安城,天子脚下,沉央岂敢让她把那小鬼招出来,当即一声大喝,抓住她手腕,解下佩剑,递向老妇人:“老婆婆,这口剑想来也值几两银子,权且押在老婆婆这里,稍后沉央再拿银子拿赎,如何?”
老妇人道:“老婆子是个瞎子,只听得银钱声响。别的甚么物事,却是一概不知。三碗馄饨一共九钱。”
沉央定睛一看,只见老妇人双眼无神,果然是个瞎子,心下不由得大急。“我替他付了。”这时,旁边一位客人刚刚吃完馄饨,把碗一放,站起身来说道。沉央转头看去,这人约模五十上下,身形奇伟,长眉方脸,双目似海,内藏精光。他一站起,身旁几人立即站起,应是他随从。
一名随从上前,付了馄饨钱。老妇人接了铜钱也不数,只往天上一抛,数十枚铜钱如有线牵,一枚接着一枚落在她掌中,叮叮叮脆响不绝。老妇人道:“十碗馄饨,三十钱,刚刚好。”说完,又走到灶台边忙活。
沉央朝着老者一礼:“多谢长者,敢问长者姓名?”
老者知他是要还钱,和颜一笑:“区区九钱,何足挂齿。年轻郎,这里是长安城,只要手脚齐全,便不会饿着肚子。”拍了拍沉央肩头,转身朝东北小巷而去。
“蹄它,蹄它。”
街上突然响起一阵马蹄声,这马蹄声来得甚急,沉央扭头一看,只见街道上奔着数十骑,马背上的人个个身形魁梧,当头一人生得极是肥硕,身上穿着厚重貂皮也压不住凸顶在外的肚子,浓眉圆脸,裂嘴就笑,看上去竟是颇为和善,只是他身后那群骑士却是极其彪悍,顾东看西直若狼视鹰顾。
“这人是谁?竟敢在朱雀门外奔马!”一名客人夹着馄饨惊问。
“还能有谁,当然是来给皇帝陛下跳胡璇舞的三镇节度使,安禄山安大人。”另一名客人回道。
“原来是他啊。”众人恍然大悟。
说话时,数十骑已奔至朱雀桥头,那安禄山猛地一提马缰,健马人立而起,长嘶不绝,安禄山哈哈大笑:“儿郎们,前面便是朱雀桥了,可不敢胡来,下马下马。”说完,翻身下马,动作竟是极快,沉沉落地,地上白雪四溅而开。
一众骑士也即翻身下马。
这时,老妇人端着一盆脏水走到河边倒水,脚下突然一滑,手中水盆脱手而飞,脏水四溅,顿时惊了马匹。那马驮着骑士朝着朱雀桥飞奔,桥上行人见了大惊失色,想躲已是不及,眼看便要撞个人仰马翻。
“唬!”便在此时,突听一声大吼,就见安禄山抽出腰上长刀,急奔几步,抢到奔马一侧,抡起刀来,一刀斩去。血水飞溅,马头落地,一路滚到河中。
“大人!”骑士拜倒在地。
安禄山提着带血刀,冷声道:“此地乃是长安,前面即是朱雀门。你可知,冲撞朱雀门乃是何罪?”骑士浑身一抖,答道:“死罪!”
“既是如此,那便去吧,你家妻儿,自有安某料理。”
安禄山缓缓说道,猛地一刀斩去,人头飞起,滚落雪地中。
“啊!!”周遭围观众rn惊,齐齐后退。
安禄山把刀交给一名骑士,朝着四周团团一拜:“是安禄山约束不周,诸位海涵。”转身又对身旁那名骑士道:“归仁,安禄山束部无能,且缚安禄山去大理寺。”
说完,跪在地上,摘下头上冠带,恭恭敬敬摆放在地,然后脱去衣衫,坦胸露肚,即要受缚。
“安大人,切莫如此啊。”一人忽然叫道。
众人叫道:“安大人一片忠心,部将之责岂可怪得大人?”
又有人道:“过了朱雀桥方是朱雀门,安大人止步于朱雀桥外,何罪之有?”
“是啊,是啊,安大人切莫如此。”
众人哄叫起来。谁知,那安禄山却不管不顾,任由绳索加身,光着膀子,挺着肚子朝大理寺而去,一干骑士也即尾随而去。周遭众人议论纷纷,都道天生良将不过如此,有得安大人在,足可守大唐威而不倒。
“安禄山其人,狼视其内,猫行于外,其心可诛!”
这时,一个声音突然钻入沉央耳中,沉央回头看去,说话的正是那位奇伟长者。
事物反常必为妖,沉央心有同感,当即抱剑一礼。
长者也是吃了一惊,他这话说得极低,又离沉央颇远,不料沉央竟然听得,焉能不惊?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www.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