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日,又是结巴又是哑巴,临了还来乞丐与老妇人,盈儿看得目不暇接,心头却是愈发焦急,满院都是恶人,她想逃走去寻姑爷,又谈何容易?自那乞丐与老妇人一来,贵公子与大和尚便与俩人一道离开小院,自去谋事,看上去颇是神秘。
临走时,因原阳有伤在身,大和尚便吩咐另一个徒弟看守盈儿。这人是原阳的师兄,名叫公孙云龙,会得一手好剑术。
五月天气,雨后初晴,树上莺儿踩着露水闹得极是欢腾。这人搬了把椅子坐在树下,把剑搁在腿上,闭目养神。盈儿捡了块石子扔他,他也不理。直到院外飞来两只乌鸦与莺儿争抢地盘,呱呱乱叫,甚是烦人。公孙云龙蓦地睁开眼来,挥指一挑,就听叮的一声响,腿上长剑突地窜起,将两只乌鸦斩作四半,然后长剑坠下,落在腿上。
公孙云龙再次闭上眼睛。
“哼!”
盈儿哐得一声闭了窗,小眉头皱得死紧,心想,这人比原阳可恶多啦,他这是杀鸡给猴看呢。呸呸呸,我才不是猴子,他杀得也不是鸡!可是这人像瘟神一样坐着,我该怎么办呢?要是我能像鸟儿那般长了翅膀便好了,扑腾扑腾翅膀就可远走高飞,飞去寻姑爷,飞去京城,看看长安一百零坊。
想来想去,小丫头一会兴奋莫名,一会又一筹莫展。
好不容易挨到太阳即将落坡,她仍是未能想出脱身之计。这时,李行空去而复返。大和尚并非空手而来,而是带着一具稀奇古怪的物事,那物事只有巴掌大浑身泛着一层碧绿油光。
大和尚把它置在屋中,挥起蒲扇一扇,那物见风就涨,化作磨盘大内中腾着熊熊火光。
盈儿这才看得,这物事原是一方鼎。恶和尚搬鼎来做甚?莫不是要把我煮了来吃?小丫头心下惴惴难安,横眼一瞅大和尚,只觉他嘴大牙尖,极是凶恶。
李行空自是不知她心中所想,他搬这鼎却是另有他用,劈手夺了景灯,嘿嘿一笑,把那灯扔入鼎中,而后猛吸一口气,噼里啪啦扇将起来。
鼎内火光呼啸,那火极是狠辣,不似寻常之火,绿中带红,一朵一朵状似绿火红莲。看着那灯悬在鼎中,呼呼火舌不住舔抵,盈儿备受煎熬,只把大和尚恨入骨髓。
大和尚一扇接一扇,额头滚汗,面目狰狞。也不知扇得几百上千扇,终于力竭,又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气如雷。
见此光景,盈儿心下大喜,看来,这回又是景灯胜了呀。
大和尚平复了气息,恶狠狠地看着鼎中灯,犹不罢休,突地咬破了舌尖,一口浓血喷将上去。等得数息,他小心翼翼取灯一观,谁知,那灯猛地荡起一道莹光,把他震得脸色惨白如纸。景灯啪地掉在地上。
“哈哈”盈儿欢呼雀跃。
大和尚极是恼怒,却也无计可施,只得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他一走,盈儿立即把宝贝捧起来,用手敲了两下,笑道:“你还活着么?”。“活,活着?姐姐,我要睡觉,别,别敲”那声音回道,极是疲惫。
见那小鬼安然无恙,盈儿心下大乐,捧着油灯在屋里转来转去。转得一阵,又忧心起眼前之事来。此时夜已三更,公孙云龙抱着剑坐在树下,树上的鸟儿早已安歇,远远传来梆梆梆的打更声。
夜月如海,更阑人静。
盈儿坐在床上数了一会打更声,眼皮越来越沉,连续打了几个哈欠,头一歪,和衣睡下。梦里不知时辰,突听几丝声响,那声音极低,似是敲门声。
“叩,叩。”“叩,叩叩。”
一下又一下,颇有节奏。
“谁呀?”
小丫头蓦然惊醒,爬起来凑到窗前一看,夜色如水,公孙云龙却不知去向,门口也是空无一人。隔了一会,那声音再起,却不是从屋外传来,而是来自屋内。小丫头心下大奇,绕着床打转,声音是从床下传来。莫不是这床里藏了个妖怪?她心想。
这是一台大木床,离地两尺,床身雕着木兰花。盈儿趴在地上,贴着床身侧耳聆听。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一下一下直叩人心。初时还是叩门声,后来似那妖怪等得不耐,动作大起来,又是踹又是踢,且伴随着轧轧怪声。
“好啊,定是那恶和尚奈何我的宝贝不得,便命妖怪来害我。”
盈儿心下害怕之极,眉眼却极是倔强,她咬着嘴巴,高高举起景灯,只待那妖怪露出个头来,便给它狠狠一击。正是全神贯注之时,突然咔嚓一声响,床正中处蓦地冒起,因有棉被等物阻隔,看不清样子,但却能断定是个人型活物。
小丫头再不犹豫,抡起油灯便是一通砸。
说来也怪,那妖怪挨了打,既不叫也不闹,只是拼命想要揭开被襦。见这妖怪也不过尔尔,盈儿二话不说,跳到床上摁住那妖怪乱砸。这一通砸,直砸得那妖怪分不清东南西北,砸得小丫头心怀大畅。
良久,那妖怪不再动弹,蒙在被子里不住喘气。
“哪来的小妖,可是知道我的厉害了?”
盈儿骑在妖怪身上,捶了它一记。这是一个小妖怪,身量还不如她,被她骑着,动弹不得。那妖怪在被子里扭动了一下,闷声道:“我,我不,不是妖,妖怪。”
“呀,你不是妖怪,谁是妖怪,恶和尚么?老实交待,要不然有得你的苦头吃!”盈儿恶狠狠地道。
“我,我真,真不是妖,妖怪。”那妖怪又道。
这声音听起来颇是熟悉,与那结巴小孩倒有几分相似。胜者威武,盈儿心头惧意一去,满心满腔只剩豪情壮意,坐在妖怪身上笑道:“休得狡辩,你就是个妖,结巴小妖!”
“我,我我”那妖怪还欲狡辩。
“呸,不许说话!且让我看看你这不成气候的小妖是何模样!”盈儿猛地一把掀开被襦。
此时月色正明,月光透过窗射进来,照得满屋稀白迷蒙。被襦一揭开,那妖怪便显露出来,浓眉大眼,木头木脑,额头上和左脸上各有一团污青,两条鼻涕挂在嘴边,不是那结巴小孩又是谁来?
“怎会是你?”
盈儿瞪了大眼睛,心底喜意尽去,原来不是小妖怪啊,那我可是胜之不武呀。
“就,就是我。我,我是来救你的”
结巴小孩抓着盈儿的手便往床下扯。盈儿急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结巴小孩却不答话,只管往床下钻。盈儿定眼看去,只见床下骇然一个大洞,幽深漆黑也不知通向何处。结巴小孩跳将下去,朝她挥手。盈儿犹豫了一下,捧灯跳下去。
方一入洞,那结巴小孩便掏出一枚硕大的夜明珠来。
光华四放,把四下里照得一派通明。
这洞也不知凿于何时,洞壁光滑,颇是干燥,丝毫也不气闷。结巴小孩举着夜明珠走在前面,盈儿跟在他后面左看右看,越看越觉这是一条通道。这通道前窄后宽,前面逼仄,需得弯身前行,渐行渐宽,竟有两人高下,四周涂着壁画,都是些牛鬼蛇神之类。
洞中有洞,道上又分道,结巴小孩对此地极为熟悉,领着盈儿左弯右绕,一路畅通无阻。走得片刻,结巴小孩突地把耳朵贴在洞壁上,呵地一声笑起来。盈儿更奇,当即学着他的模样贴将上去。逋一触及,耳上便是一凉,原来这洞壁竟是钢浇铁铸。
下细一听,一个声音钻入耳朵:“黑娘子,还在等甚,快来与我快活快活。”这声音又尖又锐,听上去很是刺耳,盈儿一听便知是那乞丐的声音。
“冷血腻物,竟也知道快活。盟主若至,你岂敢如此放浪?”另一个声音阴恻恻地道,是那老妇人的声音。
乞丐笑道:“冷血不冷血,你贴上来试一试便知。”
老妇人嘿嘿一笑。
笑毕便再不闻声,盈儿听得无趣,正想催促结巴小孩快走。谁知,他却回过头来,露齿一笑,反倒把头贴得更紧,且示意她贴耳聆听。盈儿倒底是个小女孩,这般窥听他人密事也是莫大新奇,当下又贴耳过去,就听一阵乱七糟的声音传来。
噼里啪啦的怪响声,重重的喘气声,老妇人的尖叫声,乞丐的嘶嘶抽冷气声,诸此种种不一而足。
盈儿听得心腔乱跳,满脸通红。
“他,他们,在,在打架,你猜谁,谁会赢?”结巴小孩问道。
“打架?”
盈儿心口跳得厉害,却也不知这俩人倒底在做甚,只觉此事极是荒唐,切切不可再听,只是又耐不住。结巴小孩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二人都太过年幼,对此事丝毫不懂,哪里知道头顶上的肮脏腌事?
过得一会,那老妇人蓦地一声尖叫,种种声音安静下来。乞丐阴声笑道:“黑娘子,现下可是心满意足?”老妇人不答话,一阵悉悉索索之声响起。乞丐又笑道:“你这黑寡妇,好一身细皮嫩肉,也不知幻化个俊俏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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