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齐桑玉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听见外面有人吵架,她把被子拉过头顶也抵不过外面的争吵声。于是烦躁的翻了个身,把脸再往被子里挤了挤。
“桑玉她娘!你别生气!这一家女百家求,你家桑玉也二十好几的人了,到现在也没个着落,我这也是好心才上门提亲的。你不愿意说不愿意啊,你急什么?”苏婆婆耐心的拄着拐棍儿坐在椅子上,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
徐灵芝好笑的反问:“我急什么?你说我急什么?我们家桑玉是北大毕业的硕士生!他苏大壮是什么人?也好好地照照镜子,他哪根头发丝儿能配得上我们家桑玉啊?我说婶子,您该干嘛干嘛去吧!别在这儿瞎耽误工夫了,我们家桑玉的事儿不用你操心!”
“你看你这人真是的!你家桑玉是个好姑娘,可我们家大壮也不赖啊!去过日本,会赚钱,现在开着一家大公司,买了地正在盖厂房,这马上就从香港回来了——这回他去香港可是谈大买卖去了!你说这俩孩子一个有才一个有钱,他们要是能结婚,将来这日子……”
“行行行……行了!您别说了!你家大孙子是天下最好的,是我们家桑玉配不上他!您赶紧走吧!”
“桑玉她娘!你火气不要那么大!我这也是和和气气的来跟你说……”
“我忙着呢,我们家桑玉刚从国外回来,倒时差呢!您别在这儿吵着她睡觉,行吗?”
“哟?桑玉回来啦?去国外了?去哪个国家了?干什么去了呀?”
“您怎么这么多话啊?!”徐灵芝要被苏婆婆给烦死了,要不是看她年迈,早就动手把她轰出去了。
齐桑玉迷迷糊糊的从里间屋里出来,一边奔着水杯去一边问:“你们在吵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哎呦喂!桑玉真的回来啦?”苏婆婆看见齐桑玉像是看见宝贝一样,拄着拐棍儿站起来走到齐桑玉跟前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怎么这么憔悴啊?出国很累吧?”
“苏奶奶,你跟我娘吵什么呢?”苏桑玉抱着水杯迷迷糊糊的问。
“我是来提亲的!”苏婆婆越看齐桑玉越是喜欢,忍不住伸手去摸齐桑玉的手。
徐灵芝上前把苏婆婆拉开,生气的说道:“嘿!我说婶子,你可别倚老卖老!什么提亲不提亲的?现在年轻人都是自由恋爱,我当娘的都不管闺女的婚事了,你一个当奶奶的就别瞎操心了!”
齐桑玉这下终于明白了这俩人为什么吵呢,于是把水杯放到桌上抬脚往外走。
“嗳?你干嘛去啊?”徐灵芝还以为自己女儿恼了,赶紧的挡着门口把她拦住。
“我去厕所!”齐桑玉好笑的说道。
“噢,去吧。”徐灵芝闪开了门口。
“她这是……愿意呢还是不愿意呢?”苏婆婆看着齐桑玉的背影,纳闷的问。
“这还用说吗?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您老赶紧的回去吧!”徐灵芝说着,齐桑玉喝剩下的水往门外泼掉,转身去厨房了。
苏婆婆一个人在堂屋站了一会儿,见一直没有人来搭理自己,也只好拄着拐棍儿先回家去了。
双鸿大酒店最大的包间房门紧闭,服务生恭敬的站在门外。房间里偌大的圆桌上摆着十几道精致的菜肴,醒酒器里醒着红酒,圆桌的周围只坐着三个人,苏浩林,秦冬岭和付友华。
“苏总,这是我朋友从法国带回来的红酒,据说年份很难得。反正我一个土包子也说不出个道道来,你出过国,见过真玩意儿,来品一品。看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蒙我呢!”付友华笑呵呵的说道。
苏浩林笑呵呵的摇头说道:“付总说笑了,其实我也是个土包子。我比你还土,就我们家——南沙岭子那片儿,除了黄沙土还是黄沙土,我是吃土长大的嘛。”
“老弟你真会开玩笑!”付友华说着,又向秦冬岭欠了欠身:“秦少,久仰大名啊!您能来我们这片穷地方投资,真是我们的荣幸。我得代表这里的父老乡亲好好地敬你一杯。”
秦冬岭笑着摇摇头,说道:“付总客气了。任何投资都是为了赚钱,什么情啊,义的,那都是梁山好汉讲的东西,不过你看看,那一百零八将最后不都被招安了嘛!所以说江湖义气要不得,做人做事做生意都要理智一些更好。”
“精辟!秦少这番话真是精辟!”付友华笑着举了举杯,“秦少,我先干为敬。”
“随意随意,大家都随意些吧。”秦冬岭笑眯眯的看着付友华把杯中红酒一口饮尽,自己却只是抿了一点点细细的品着,点头赞道:“这酒有点意思。”
付友华忙说:“我家里还有两瓶,秦少喜欢,明儿我给你送过去。”
“不不,君子不夺人所好。付总的收藏品,我怎么好意思要呢。”秦冬岭笑着摇了摇头。
苏浩林看着这两个人都虚情假意的互相吹捧,笑了笑自顾夹了一只鸡腿有滋有味的啃。
付友华拉着秦冬岭喝酒聊天,秦冬岭有心试探付友华,就故意的跟他侃,两个人从五湖四海聊到上下五千年,从人生格局聊到喝酒泡妞儿,又聊他是如何白手起家,从一个卖花生米的小贩子做到了今天这样规模。苏浩林默默地吃吃喝喝听故事看热闹,反正只要付友华不谈正事儿,他就懒得搭话儿,他心里正琢磨着该如何拉一帮人成立个建筑队,又如何快时间内把建筑队升级为建筑公司。
付友华跟秦冬岭聊得正起劲儿时,忽然转身叫了一声苏浩林:“哎,苏总。”
“啊,怎么了?付总。”苏浩林抬头笑眯眯的看着付友华,心想终于没得聊了,要聊正事儿了嘛?
“我跟秦少说到一件往事,你别走神了,一起听听啊。这是哥哥我从没对旁人提起过的一件事。”付友华说着,自顾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口酒。
“哦?秘闻啊?这得好好听听。”苏浩林也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这事儿说起来有十来年了。那次我求人办事儿,找我在省城的同学帮着组了个饭局。一桌七八个人,其中有一个是省里一个姓贾的领导。那天我跟这位老贾是头一次见面,这人问我是哪儿人?我说我是夏津人呐。这老贾就笑了,说夏津那地方我去过,穷,真穷啊!什么特产都没有。”付友华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扭头对秦冬岭说:“秦少,十年前我们这片儿的确是穷,按理说这老贾也没说假话。”
秦冬岭搞不清楚付友华想说什么,只笑着附和了一句:“这话儿说的,脱贫致富也得一步一步的来呀!”
“这话说的是啊!”付友华举起酒杯跟秦冬岭碰了一下,喝了小口后接着说:“我当时也这么跟那位领导说的,我说我们夏津也在一步一步的走致富路,再说,我们夏津也有好东西啊!比如棉花,比如香油——对吧?浩林?”
苏浩林用力的点了一下头,说道:“这话没错!我们夏津香油可是远近闻名的特产!”
“我也这么说呀!”付友华拍了拍桌子,露出愤怒之色,“可你知道那位领导怎么说?他说,香油就算了,不稀罕。就是榨香油的油糟用来养花还是不错的!你们夏津也就这个算是特产啦!”
秦冬岭骂了一句脏话,问:“这人多大的领导啊,什么臭德行!”
“我当时一听这话心里也膈应啊!可人家是领导,我又不能当场翻脸。于是我给自己倒了一杯白酒—就那个二两半的玻璃杯,我倒了满满的一杯!我端着酒杯凑到那人跟前,我说,领导,您这话我记住了。将来您微服私访去了我们夏津,我一定好好地招待您!我先干为敬。”付友华说到这里又拍了一下桌子,神采飞扬的笑道:“兄弟,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你把自己喝趴下了?”苏浩林笑问。
“我把那家伙给整趴下了!”付友华兴奋地说道。
“嚯!付总你是海量啊?”秦冬岭笑着竖起大拇指。
“付哥!”苏浩林伸手去按在付友华的手上,沉沉的叹了口气,“好样的。你是好样的!”
“兄弟,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在外面闯荡有没有那种感觉——就是……不管咱们这个地方有多穷,有多落后,我都不想听见有谁说这儿不好!谁他妈的说这里不好,我都想跟他拼命!这是我们的家,是我们的!说这里不好就等于拿大耳刮子抽我们,兄弟你说我的话对不对?!”
“对!”苏浩林用力的点了点头,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对!哥,你说得太对了!我敬你!我先干为敬!”说完,他把自己杯里的酒一口喝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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