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继藩顿了顿,在心里犹豫了一会,才抬眸,此刻弘治皇帝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方继藩自然知道皇帝想听什么,因此他没丝毫的犹豫,便坚决的说道。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龙王爷。”
“……”
呼……
弘治皇帝第一个反应,是松了口气。
受了先皇帝的影响,弘治皇帝对于鬼怪之说甚为反感。
他甚至根本不相信有神仙这么一说。
可如此神奇的事,偏偏发生了,这令他心里生出动摇,更生出丝丝的不安。
倘若世上当真有鬼怪,那么他登基之后,赶走了多少招摇撞骗的道人,这岂不是彻底动摇了他革除的弊症基础。
现在,这些话自方继藩口里说出来,他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见弘治皇帝并没像方才那般激动,方继藩便细细的说来。
“那李道人,也即是臣的师侄,也根本不会呼风唤雨。之所以太子和臣祈雨,并非是装神弄鬼,只是因为,天下人深信,上天已经不眷顾大明,甚至有流言蜚语,大逆不道,说陛下已非上天之子了。”
上天之子,即为天子,受命于天,乾纲独领这是皇帝的权力基础,这一套理论,渊源流传。
因此,几乎所有的统治者,都选择接受这一套理论。
可问题又来了,受命于天乃是双刃剑,它既是皇权合法的证明,同时,也可能成为一柄刺向皇权的剑。
于是乎,就有了鱼肚子里的陈胜王,有了石人一只眼,跳动黄河天下反。
人民群众总是很有创造力的。
方继藩以此为矛,攻流言蜚语之盾,这豪雨一下,所有的流言,俱都不堪一击,不攻自破了。
弘治皇帝连连点头,一双晶亮的眼眸浅浅的眯了起来,整个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下一刻,他眉宇不经意的动了动,淡笑着说道。
“卿家处置的最是妥当。”
若没有这一场求雨,就算是下了雨,又如何呢,流言照样会花样百出,即便没有从前那般猖獗,却也绝不会停止。
可现在,世界安静了。
而这些都是方继藩的主意,这一场求雨击碎了所有流言,虽是如此,可弘治皇帝还是很好奇,因此他眼眸一抬凝视着方继藩,很是不解的问道。
“可是,你如何知道,今日会下雨?”
这个时候,方继藩只好继续编谎了,英俊的面容透着真诚,朝弘治皇帝浅淡一笑。
“臣在幼时,得过一个道人指点,陛下是知道的吧。”
“……”弘治皇帝有点懵逼,怎么又转到了道人身上。
方继藩此刻也管不得弘治皇帝会不会怀疑自己,而是继续说道。
“此人颇会观天象,教授了臣一些学问,臣观了天象,便料到,今日极有可能下雨。”
他故意说极有可能,而不敢说百分百,是为了留有余地。
方继藩虽是脑残少年,可不傻啊,这若是当真能观测天象,准确率还如此之高,到时若是绑了起来,以后成天吊在观星台上给人做天气预报,这就惨了。
弘治皇帝听言,双眸不禁眯了起来,又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此时,他对方继藩有了一点新的认识。
这家伙办事……令人放心,就是说话有些……
弘治皇帝突然想起什么,眉宇不由一皱,凝视着方继藩追问道。
“可倘若是无雨呢?”
“这……”方继藩看了看刘健,又看看萧敬,不好意思说。
倒是朱厚照一直憋着,见方继藩不言,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便龇牙咧嘴,负能量满满的道:“那道士求不来雨,自然将他绑了,宰了祭天。”
“……”
这真是一盘好大的棋啊。
顿时暖阁里安静下来。
此刻的刘健脸都绿了。
萧敬和牟斌却是欣赏的看了方继藩一眼,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
方继藩感受到了萧敬和牟斌投来的异样目光,心里说,你们这是啥眼神,别欣赏我啊,我不是那种三观不正的人,我是好人啊,我哪有这样缺德。
弘治皇帝有一种郁闷的感觉。
不过他知道,不能在意这些细节了。
总体而言,方继藩的事办的很漂亮。
他瞪了朱厚照一眼:“胡言乱语!”
朱厚照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是垂头,不敢做声了。
弘治皇帝这才缓了口气,祈雨,是对臣民们的交代,若信天命的人,自然也就相信祈雨了,既然如此,那么这祈雨之事,就不能戳破,他沉默片刻,看向方继藩,声音温和。
“继藩,想不到,你竟连天象都懂,朕在想,你的肚子里,到底还藏着什么?”
“……”
方继藩差点喷出一句,科学发展观算不算…我还会国歌呢,从来没有救世主,也没有神仙皇帝…
当然,他不敢说。否则脑疾都救不了自己。
弘治皇帝凝视着方继藩,面带着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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