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时四个半月,数经波折,在终于看到那座黑石垒砌的宏伟城墙的时候,姑离已经不识年月。
整整齐齐的三十人队伍,如今抵达幽州寒星城的只剩七人。
荆家嫡系一脉几乎全死了,活下来的如今只有荆文皓和荆文轩两人。
长辈们除了荆老太太外都没了,有些是为了护住孩子与歹人殊死一搏,有些是受不了凌辱激愤的自裁。
最先是荆不回,他被从天而降的刺杀之人一剑夺喉,血珠子都没有溅出一粒就等着惊恐茫然的双眼咽气。紧接着,大夫人和三夫人也步了他的后尘。其他人仓皇逃窜,那些人一开始也没有管他们这群犯人,直奔着官兵们而去。
见过斩首之日的高手对决,即使姑离不懂武也能看出这批人的功夫大约排在中下流。但就是这五六个中下流,将十个官兵们团团围住,交手后迅速干掉了两人。
结果不必多提,来人自是堂皇撤退,剩下八名官差胳膊挂彩的咬牙看着他们的背影。有这群犯人们在,他们自然不能追上去,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后来这群刺杀之人又来了好几次,每回都是到点就撤,深刻打出了骚扰战的精髓。
这些刺杀之人不知是奔着什么目的而来,每次杀得人还不一样,像是哪一个顺手就宰了哪个,那种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漠然令姑离浑身发毛。
又或许是这种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逃亡气氛过于紧绷,姑离原本没有的求生意识也被带动着激发出了少许。
刺杀来的并不固定,看得出对方那群人里定有擅长心理战的好手。姑离都能想象得出他们胜券在握的悠闲。
也是,自己这些人死的越来越少,而那边仿佛有充裕的支援似的,每次来刺杀都有新面孔,让人怀疑是不是后面跟着两三支后备队。
心情越发压抑,不同的是,荆家人惊怖惶恐,忐忑的担忧自己的小命,而那些官兵们则是愈发暴躁。
有些人会在压抑中爆发,有些人则会在压抑中变态。
名言警句诚不欺人,半途中,那些官兵有两个变态了,于是本就半残的流亡队伍又死了三个人。荆三夫人和荆若蝶就是死在那场爆发战中的……
妻女死后,荆步诺又支撑了一段路,最终死于保护荆若涵。姑离不知道他死的一刻在想什么,是遗憾害怕,还是得愿释然。
山顶的风吹得很大,苍松绿竹猎猎作响,恍惚间姑离看到了随风招展的血色旗帜。
自此,荆家的两个能主事的男人都死了……
“你们俩,去一边儿老实蹲着!你,跟我过来!”
这会儿的一行人,个个血衫褴褛浑身挂彩,身上头上还粘黏着不知名的草汁。
说他们像是一群逃灾的难民都是抬举他们了,活脱脱一副资深乞丐。
这么入城是绝对进不去的,即使两位官兵有朝廷信物,也得被人怀疑真假。
袁青看了看天,红日当空,已经坠着西边儿的山头就要西下了。他疲倦的叹了口气,几乎要抬不起肩膀。
天**晚,众人心绪浮沉。一路逃亡走到了这里,眼见心头的大石可以落地,只剩下这临门一脚,无论是谁都想尽快完事儿将结果落定。
七人满怀希望的看着城门口的方向,迈着缓慢的步伐前进。袁青走在前头,突然间转身朝荆文皓和荆文轩两人指了指,又一指姑离,开口说出这两句话。
点出荆文皓两人到一旁蹲着,这即使警告,也是叮嘱。
随着他们一行人慢慢走上官道,慢慢接近城门,无论是路上的车队和行人,还是守门的军队都分出了几分注意力来,时刻关注着他们。此刻他们就是城门外这片大秀场上最夺目的爱豆,一举一动都引发着路人的窃窃私语。
以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他们一行人沿着路边儿走,在城门两里外停下。
荆文皓两人自觉听话的蹲到了一边儿,两坨有气无力的样子。袁青和另外一名官兵对视一眼,却是默契的交流好了信息。
上下看了自己一眼,袁青用手当做梳子将头发好好盘梳了一遍,抖了抖身上挂着的落叶草屑。
与此同时,姑离也颇有眼色的默默地将碎成破洞裙的外衣往上卷了卷,在叉口处打了结。
身上的血就没办法了,只能自我欺骗的当它不存在。
两人大概将自己收拾出个人样,袁青按了按了护在心口的密令,对姑离使了一个眼色朝城门口走去,姑离哒哒的跟上。
还没走两步,那边的守城小队里就走出了两人。他们用上了轻功,三两步就到了姑离二人面前。
“你们是第二批流放队伍吧?”
虽是问话,但看他们的样子显然已经是确定的了。袁青点了点头,上前一步递出一张文函信物,表明身份并提出了入城。
那两人拿过文函检查了一下,确认为真后朝他们后方的荆文皓五人看去,笑着道:“兄弟辛苦了,到了这儿就好好歇息,等身子养好了再说离开也不迟。”
行军打仗的人习惯了流血受伤,他们又早早接收到了流放队伍半路遇袭的消息,因此才不惊讶。
幽州这个边境之地与燕国相邻,两国近年来多有摩擦,小冲突不断,驻守在这儿的将士们都养出了一身凶悍之气。此时看到一路逃杀而来的几人并不多话,领着袁青向城内而去。
离开时,有一人笑着提出自己小队可以帮忙看管犯人,让袁青和他的同僚可以一起入城暂时休整一下,被他以不合规矩的说法给回绝了。
几步入了城,长着大胡子的那位守城兵士留下来继续给袁青指路,另一人则道了声“之后再见”然后回身归队了。
寒星城,本是幽州主城,占地及广,六十年前因为一件波及三国的丑闻,被薅了主城的位置。
从外看,寒星城城门高大,来往的行人如络绎不绝的赶路蚂蚁,被衬的渺小极了。
城墙高耸着绵延千里,一眼望去与远方的青山自然的融为了一体,仿佛看不到尽头。它坐镇在群山之间的壑谷里,宛如一条盘卧的巨龙。
噔噔噔——,入城后车水马龙,人影熙攘,平和繁华的闹市场景映入眼帘,高高低低的彩楼错落有致的铺展开来,近在咫尺的集市上很是热闹。
吆喝声,吵闹声,还有远方传来的小曲儿,伴着奔跑的幼童们灿漫嬉闹,让人忆起了盛世之下,本就应是歌舞太平。
眼前这鲜活的民生画卷,让姑离重新走入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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