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中挂满白幛,挽联,多是乐坊伶人送的,部分是陈逸仙相熟学子,余下则是街坊四邻和亲眷。
斯人已逝,何顾兮身着素衣,前往吊唁。
刚到灵堂,只见一口槐木棺材摆在厅中,檀香缕缕,散在半空。
何顾兮虽有心理准备,一时间只觉天旋地转,一口气喘不上来,脚下一软,亏得月儿在一旁搀扶,才不至于摔倒。
“小姐!”
月儿眼眶红红地看着小姐。
何顾兮强忍悲痛,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缓缓向棺木走去。
每一步都如有千斤,每一步都用尽全身气力。
灵堂中多是陈家亲眷,见到何顾兮,怒骂者有,责备者有,哀叹者有。若不是灵堂之内,死者为大,早已将她逐了出去。
“她来做什么?若不是她眼里只有家业钱财,嫁与许家那王八蛋,陈逸仙也不会死。是觉得逸仙走得太过安逸,死了,到了黄泉路,也要让他不得安生么?臭女人,扫把星,该死的还活着,该活的却死了......”
“行了,少说两句。”
“是啊,感情的事,哪有对错。她也不容易,顶着两家压力来送云山。”
“哼,她不容易,躺在棺材里的那个容易了?”
......
何顾兮哪里还听得到身旁纷扰,整个世界只剩下躺在棺木中的书生。
她终于走了过去,趴在棺木沿上,看着陈逸仙白净的脸,明明如此熟悉,明明近在咫尺,却仿若天涯。
再也忍不住,泪水如溃堤之穴,片刻盈面,哇哇地哭出声来。宛如七八岁的女孩儿,头次失去心爱之物,哭声纯粹、炽烈,又肝肠寸断。
闻者无不动容,就连方才还骂骂咧咧的女子,也住口不言,跟着哭啼起来。
过了许久,何顾兮双眼红彤,止住泪水,勉力起身。
月儿在灵堂旁寻来两件孝衣,一件递给何顾兮,一件留给自己。
何顾兮正要披上,一声尖锐的声音响起。
“许夫人,我们陈家之人还未死绝,还没沦落到要旁人披孝的地步。”
何顾兮手上动作一顿,环首四顾。说话的是一个中年妇人,面色铁青,胸膛起伏,看样子甚是气愤。
其他人皆是面露惊色,多半是被她披孝衣的举动吓到。
何顾兮乃外姓女子,灵堂吊唁,权当友人送别,众人知二人纠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
若披上孝衣,往灵前一跪,岂不自认陈逸仙之妻?
于情于礼,众人都是万万不能接受。
何顾兮盈盈向灵堂之人躬身一拜,轻声道:
“顾兮有愧各位,逸仙之死,实与我脱不了干系。顾兮此举并非赎罪,在我心中,逸仙早已是我丈夫,只是世事逼人,无力抗争。
“逸仙之死,让我心中豁然明了,这颗心早已属他,这辈子再容不下他人。许家已决定休了顾兮,就算不休,我也决然不会再踏入许家大门半步。余下半生,皆以陈逸仙遗孀身份生活,替他赡养母亲。
“诸位叔伯姊婶,顾兮从今往后也是你们亲人。斯人已逝,往事难追,顾兮今日若无法相送逸仙,必定遗憾终身。顾兮别无他求,只有此愿,还望诸位叔伯成全。”
说着一弯身,已跪在众人面前。
众人无不耸动,此事别说见了,就是听也从未听过,实在大大超出常理,悖于礼法。
但何顾兮言辞真挚,神情悲凉,能做到这一步,对陈逸仙的爱恋已是刻在骨中。
众人心中哀叹一对有情人,从此阴阳分割,不少已经生出怜悯。
就算伤心陈逸仙之死,或仍囿于礼法,也被真情感染,没有再出言反对抑或斥责。
众人低首交谈,心照不宣一般,目光皆向灵堂某处看去。
人群之中,两位女眷正搀扶着一位老妇人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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