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若艰难,度日便如年。
天下若太平,吃穿亦不愁,光阴便在周而复始的日出东隅、日落桑榆间眨眼即逝。
金暮黎终于想起自己忘助妘家二兄弟提升武级、道心山如婴观全面完工时,已是次年六月。
经七岩太子亲自培训过的百人团队,分赴全国各大沼泽。
他们都通过讲解与图形,记住了碘败型花粉败育的野生稻特征:花药细瘦,呈火箭形,色浅呈水渍状,不开裂散粉……
阎奇琛由妘璎陪同,再次山程水驿,经岐门关进入流风。
因福王封地里的沼泽离岐门关最近,便被分配去那里。
早已得知消息的百里宸怎会错过凑热闹的机会,府里一接到阎奇琛的入境通报,就立即快马出门。
阎奇琛和妘璎经人带路找到沼泽地时,那里已置好茶棚座椅。
“哟,来啦?”百里宸站起身,“都等你半天了。”
“天气炎热,福王金贵之身,在这里等我做什么,”阎奇琛拱手行礼,“莫非想进沼泽探个究竟?”
“我不去,”百里宸摆摆手,“我要在这里看你去。”
说得好像想看别人怎么送死似的。
阎奇琛也不气,毕竟这里是福王地盘。
虽然之前曾怠慢自己,但他是个干大事的人,不能鸡毛蒜皮,斤斤计较。
何况百里宸因为是所有皇子中年龄最小的,而备受流风皇帝宠爱,目中无人狂傲一些是难免的。
再说,今日可能用得上他。
阎奇琛抱着不得罪的想法,笑了笑,随即叮嘱妘璎:“跟着我,小心些,若有突发情况,就按我教你的方法做。”
妘璎点点头。
阎奇琛不再废话,抬步就踏进沼泽。
百里宸没想到这人干事如此干脆利落,刚要提醒,却突然盯着他的腿“咦”了一声:“不是说连半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么,怎的……”
阎奇琛稳稳站在草丛中,并掏出准备好的拳大石头进行探路。
石头若没陷下去,他便伸出一只长腿,在地面跺跺,确定足够安全,才真正踏步。
妘璎紧随其后,阎奇琛踩哪里,他便踩哪里。
百里宸好奇看着,直至二人身影渐远,才抬头目测沼泽地:“这鬼地方也太大了,不然施轻功跑几趟,就能查探有没有要找的东西。”
眼瞅那两人因深入而身影越来越小,且没有发生任何不好的事,百里宸便有些心痒痒:“我也去瞧瞧。”
随从吓得连忙跪地阻拦:“王爷使不得!”
王忠直接带上了哭腔:“走沼泽向来都是九死一生,主子您可不能冲动行事!”
“什么九死一生,他们不是走得好好的?”百里宸不耐烦,“让开!”
可谁都不让,让了就是赌命。
王爷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们一个也别想活。
王忠抱住他的腿,眼泪哗哗流:“主子,主子,奴求您了!这不是心血来潮说试就试的玩意儿啊,万一掉进去……您若不为自己想,那就当给奴留条活路行不行啊!”
百里宸气得想踹他。
但对这个从小就跟着自己,还陪他天南海北四处奔波流浪的贴心奴,他又下不去脚。
最后只能抬腿将他甩边儿上,恼道:“不去就不去,哭什么哭,嚎丧啊?”
王忠立即破涕为笑,从地上爬起,殷勤倒水:“主子您快坐,别累着!天儿热,奴给您扇扇子!”
然后一边扇扇子一边拍马屁猛夸:“谁不知这沼泽地里的冤魂比人还多,连马陷进去都爬不出来,主子您还是如此英明,不贸然涉险。”
百里宸轻嗤一声:“那是我英明么?那是你的命比我的命还值钱!”
王忠扑通跪下:“王爷您可不能这么说啊!您折煞奴了!奴陪上八辈子,也不如您一根手指头啊!”
“嚎什么嚎,”百里宸又气又笑,“还不给我滚起来!”
“诶诶,奴这就滚起来,”王忠再次展开笑颜,“奴就知道主子心疼奴,奴下辈子还要投胎到王爷跟前儿,伺候王爷。”
“出息,”百里宸轻哼,“你就不能投个大富大贵人家,享享福?”
“敢想也得有那个命啊王爷,”王忠在衣服上擦擦手,给他捶肩,“咱又没攒啥功德,能有运气投胎到王爷跟前儿,伺候王爷,就是极好的命了!”
主仆二人边等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闲话,其他随从对王忠是既不屑,又羡慕加嫉妒。
另一边,妘璎正要继续迈步,前面的人忽然发出惊喜之声:“找到了!”
他立即抬头。
只见阎奇琛脚侧有株不太一样的野生稻,而其前方,同样正值开花的野生稻竟达小半亩!
“天啦……”阎奇琛掩不住激动之色,“这么多!竟有这么多!”
能找到一株,就是运气。
一次发现一大片,想都不敢想。
“野生稻穗,三个雄花异常……没错儿,就是它,”阎奇琛蹲身查看,几乎是一寸寸的仔细,“三个稻穗生长于同一个禾蔸,是从一粒种子成长起来的不同分蘖……和李先生找到的雄性不育株一模一样!”
妘璎看着兴奋如孩童的高大男人,脸上不由露出笑容。
长时间的近距离相处,他已知晓这个人的来历和三弟相同。
三弟那个魂魄很倒霉,直接接收了个残废身体。
这个人的运气同样不太好,弹丸之地的穷国太子,要啥没啥,还被争权者下了一身毒,睁眼就要想办法保命排毒,还不能让对方察觉。
关键是初来乍到,根本不晓得毒是谁下的、怎么下的。
好不容易养好身体、干掉对手,又殚精竭虑找路子挣钱致富。
真是半时半刻都不肯歇着。
成功没有捷径。
即便是富豪之家、权贵子弟,自己不努力,也不会有啥大出息。
坐享现成的果实,被人提起时,莫不是谁谁谁的公子、谁谁谁的孙儿,光耀的永远都是亲手打拼下偌大家业的父辈或祖辈。
阎奇琛虽贵为太子,但事实上老皇帝能给他的,也就是个徒有其名的身份,毕竟除了自然风化的石头药粉和天然健体水,七岩国真没什么值钱东西。
而这东宫身份的尊贵程度,远远比不上周围大国的太子。
阎奇琛若想摆脱穷小命运,被大国看得起,只能自己拼搏努力。
妘璎想到这里,便欲上前帮忙,不料阎奇琛竟因太过激动,一时不慎,右脚踏进了烂泥里。
眼看他身子一歪,就往泥里陷,妘璎骇然之际,连忙掏出绳子。
此时的阎奇琛也已展开自救。
他没有挣扎,面容沉静,丝毫不慌乱地将备用雨伞和木棍拿出作支撑,在妘璎的长绳甩来之际,脸颊脖颈竟未蹭到半分泥。
“幸好有先见之明请你陪同,”获救后的阎奇琛笑道,“不然今天很可能有来无回。”
“是啊,谁能有你聪明,”妘璎轻嗤,“沼泽里存了不知多少年的人马尸骨,就等着活物送上门,你可真是千百年来最英明的太子。”
“……哈哈哈,”阎奇琛并不生气,反而发出爽朗笑声,“难得被妘四公子吹捧,奇琛很荣幸。”
“不赶紧换衣服,还有闲心说笑,”妘璎没好气,取出干净衣衫,“烂泥混着腐尸味儿,鼻子都跟着受罪,金暮黎的魂珠怎么会……”
话未说完,便陡然住口。
阎奇琛也发现了,不禁面露惊疑之色:“臭味消失了?”
妘璎正犹豫,阎奇琛已经撩起泥衣凑到鼻子下嗅闻。
妘璎看着他,莫名有些紧张。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阎奇琛惊多于喜,“怎么会这样?那么浓的臭味,怎会说没有就没有了?”
妘璎愣怔片刻,陡然转脸看向无尽沼泽:“难道是因为神兽魂珠在这里待过,所以如此与众不同?”
“神兽魂珠?你说的是传闻中的雪麒吗?”阎奇琛忙道,“她的故事都是真的?你知道多少?”
“……”妘璎无语,“你现在的任务,不是尽快把野生稻带出去吗?”
阎奇琛“啊”了一声,再也不顾其他,直接蹲身,小心开挖。
妘璎看着连新衣都舍不得多置几件的泥腿子太子,又移目观察半天,才挽起长袖,下手帮忙。
百里宸已经喝了三壶茶,撒了六泡尿,正要再次解裤子,才见二人身影终于出现在远处。
还未外排的液体陡然收回,外衫都没放好,他就原地奔走不断挥手,比当事人还激动:“回来了!回来了!他们活着回来了!”
王府随从也很意外。
这里本就是死亡之地,加上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他们都以为那两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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