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10点。
雨水拍打窗户。
薛仁川站在办公室的窗前。
玻璃外闪过一道雷光,将封闭的办公室映得透亮。
窗外扭曲的树枝宛如蛇影映照在墙面上。
昨晚,他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他梦到自己站在陌生的西式庄园里,和一个老人大声争执。
那个老人的头发几乎完全白了,穿着破旧的墨绿色大衣。
从手心厚厚的老茧来看,他就像是个辛劳了大半辈子的老农奴。
老人紧紧按住他的肩膀,说:
“你一定要成为一名医生这是我们家成为体面人唯一的机会”
薛仁川站在老者的面前,梦中,他固执地说着:
“我只想终生侍奉虚空。”
他站在巨大的风车下,宛如圣迹画中,神明头顶的天极环。
“在我艰难的时刻,只有永恒的圣母在将我的梦变成现实祂怜悯我们,给予我们力量。”
老人按在他肩膀上的手劲越来越大。
“那都是领主大人和富人老爷们的神明”
深邃的黑色笼罩在老人的脸上。
“神明帮助他们压迫我们,祂从来也没有给予过我们分毫,只会无耻索取,我们所能信仰的,不过是自己而已。”
梦中的自己猛然甩开老人的手。
“我不会放弃信仰。”
他一遍又一遍亲吻着八面菱形。
“那你有种就别花老子的钱!”老人将草叉用力插在土地上,“那是我们一家人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不是什么神明给予的!”
上帝已死。
梦中的自己失魂落魄地走入一片无人的深空。
他将自己的梦境写成论文,却被教会斥为走火入魔的异端。
人们以为他疯了,嘲笑他,数落他。
老父亲断了他的经济来源,来逼迫他从命。
终于,他向现实屈服了,成为了一名医生。
生活并没有因此而改善。
他无数次尝试解读梦中的神谕,用神明告诉他的方式拯救病人,可换来的却是病患家属的斥责和报复。
“为什么啊?明明已经很努力了。”
他的信仰开始动摇,为了逃避被他害死的病患的家属,他背井离乡逃去了国外。
他相信心中的圣地是存在的,他不止一次地在梦中看到一个生机盎然的地方:
那里是无尽的树海,生活着没有生老病死的永恒生命。
他一遍又一遍祈求那不知是否存在的神明。
“如果您怜悯我们,那请让它降临吧,天上神国。”
薛仁川隐隐在玻璃中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这些混乱而奇怪的梦境意味着什么?
梦里的人都是谁?
薛仁川忽然发现窗台前摆着一个枯萎的菌类。
那真菌伞盖上长着一张令他感到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人面蕈?
他记得这个东西应该被放进了抽屉里。
应该是前几日黑衣卫来搜查的时候,被扔出来,还没有放回去吧?
“薛教授,还有两个小时,就到那个杀手所言的日期了。”
林哲依然履行着自己的职责,时刻守候在办公室的门外。
这些时日,林哲一直都在劝他离开这所学校。
可是薛仁川不愿意,假如离开这所学校,他还能去哪呢?
他将大半辈子奉献给这所学校,在往日帝王时代时,威胁要加害他的朝廷命官就不在少数。
不知为何,现在,薛仁川却感到了一丝后悔。
这次似乎有些不一样。
就像等待某种宿命,不得不守候在自己奋斗一生的岗位上。
如果这是结局,也挺好。
“没关系,咱尊重你的决定。”林哲笑着说道,“我已经通知上头加派干员,今晚上应该就能够到达浔城。”
脑袋隐隐作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想要从里边冲出来。
“林先生,我的学生们,现在怎么样了?”
薛仁川仍然牵挂的是自己昔日门生的安危。
“不用担心,公馆必不会让他们如此放肆。”林哲拍胸口说道,“这会成为悬在按察司头顶的一把利刃。”
“但我听说按察司的人都是疯子。”
“我见过的疯子比他们更疯。”
说着,林哲模仿起精神病人的样子,翻起眼白,吐出舌头,看起来疯疯癫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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