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林是在场众将中最为老成持重的一个,他一眼就看出来赵与莒心里的别扭,当即正色道:“殿下莫不是以为如之前那般解释能让史相公满意?”
赵与莒闻言道:“战报乃是公文,我自然会再私信史相公一事好好分说。”
张琳摇了摇头,眼含深意地看了一眼赵与莒,“正是因为战报是公文,殿下你才更要这样写,要比私信写的更露骨。”
赵与莒闻言一愣,随即心中明白过来味儿了,自古权相最重权威,自己已经好几次无视了史弥远的命令,对他的权威无疑是个打击。
但打击既然造成最好地补救或者说道歉的方法就是帮助他增加权威,说白了政治不也就是那么回事,让赞同你的人比反对你的人多,而权威在其中起着很重要的作用。
张林建议赵与莒再战报上公然对史弥远谄媚,固然会让他心中别扭,也会让他的名声蒙污。
但比起这些来说,保证史弥远仍支持自己,能顺利登上皇位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这里赵与莒心中的不舒服好了很多,勉强地冲张林点点头,“就按张安抚的意思办吧。”
随即他又想起一个问题不由再次出声问道:
“之前被击溃一事,若蒙古那边大肆宣扬该如何是好?”
彭义斌闻言满脸不在乎地一摆手道:
“嗨,像今次这般,一来溃兵收拢及时,二来可以从李全部队中挑选可靠兵员补充进来,大不了俘虏数少报一点,总之在战报里损失并不大。”
他顿了顿,环视一圈,见众将包括赵与莒都不住地点头,这才继续道:
“两国间交战除非是丢城失地或者一方损失过重,像这样损失不大的自然是哪个国家都会宣称是自己胜了,就算蒙古大肆宣扬朝廷也不会相信深究,殿下不用担心,某有经验的。”
赵与莒闻言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彭义斌,彭义斌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脸色讪讪退到旁边不吭声了。
赵与莒心中知道很重要一个原因也是因为众将想要捞功劳才重新写了这样一封战报,对被蒙古击溃用的春秋笔法也好,劝自己对史弥远谄媚也罢,都是为了能将战功落在实处。
他也没打算深究,只要能打胜仗一些小节是可以放放的,毕竟水至清则无鱼,人家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陪自己在京东路大闹一场,为的不就是战功,可以理解。。
就这样在大家的劝说之下,赵与莒倒也不是什么不懂变通的人,最终默许了新一版战报,他心下轻轻一叹,希望这封战报能让史弥远稍稍平息对自己的不满和愤怒吧。
战报这边的事情敲定后,李全夫妇那边也谈完话了,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杨妙真面色冷冽地带着手下一众女亲兵径直出州衙。
路过众人时只勉强对赵与莒福了一礼,对其他人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直接离去了。
彭义斌见状嘀咕道:“四娘子这次看来被李统制气的不轻啊。”
旁边的时青听见后瞥了他一眼道:“什么统制,反贼而已。”
彭义斌闻言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当即闭上了嘴,心中告诫自己少说话。
既然杨妙真和李全谈完了,无论结果是好是坏,赵与莒都懒得再去听李全的咒骂,命令士卒将李全押下去好吃后喝伺候着,准备将他押回临安听候处置。
他本来想着若李全真心悔过,他可以考虑给李全个机会,运作一番免了罪到别的地方去当守将,但看他如今对自己误会极深,莫名其妙的两人间有了夺妻之恨,当即改变了想法就算不能杀他也要让他老老实实地当个富家翁就行了。
随即他又想到了之前史弥远对李全采取的放任绥靖政策,不禁又忧心起来回临安后史弥远会不会放过李全。
不过眼下想这些还太早,这一仗局势不断变换,赵与莒的心情也跟着起起伏伏,现下早已疲惫不堪。
强打着精神吩咐手下将战报发回临安,再和众将一一作别后。
带着李达等人回到了内院房间,他将鞋踢飞,也不脱衣服,倒在了床上蒙上被子酣然入睡。
这一睡,就从下午睡到了第二天清晨,赵与莒醒来的时候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李达见他醒了,赶忙进来抱拳行礼,“殿下您醒了,史相公门客余先生昨晚到了海州,他昨晚吩咐不要叫醒您,您看...”
赵与莒双目呆愣地看着李达,刚睡醒的昏沉脑袋还正在处理李达刚才那段话。
李达又等了一小会,赵与莒终于反应了过来,呆滞的面庞露出惊讶神色,“余先生?余天赐余先生吗?”
李达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赵与莒连忙起床洗漱穿衣,“你叫余先生在书房等我片刻。”
李达闻言拱手退下,在走到门口的时候,赵与莒又嘱咐了一句,“请张安抚先去作陪,打听打听来意,我也好有个应对,但注意一定要有礼,不可怠慢了余先生。”
李达点点头退出了房间,一番梳洗后,赵与莒总算恢复了精神,整个人神清气爽。
将作战时穿的内衬换下,穿了一件月白色文人常服,披着灰色大氅,在手下侍卫的簇拥下向书房走去。
刚一走近书房,赵与莒就听见了张林爽朗的笑声,他心中一喜,看来二人相谈甚欢,余天赐也不太像是来兴师问罪的样子。
他放慢了脚步,同时冲周围侍卫做了个噤声的手指,就站在书房外偷听起二人间的谈话。
张林大笑完后,欣喜地问道:“先生不是诓骗某吧,史相公真如此说的?”
余天赐面上笑容不减,颔首道:
“不敢欺瞒使帅,史相亲口所言,使帅投降蒙古情有可原,这乃是史相公原话。”
他顿了顿喝口茶道:
“昨晚到海州后,又听闻使帅协助沂王殿下立得大功,史相公一向尊重战功,投降一事定然不会再追究的。”
张林闻言连连抚须,笑得合不拢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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