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要离开了。”
“哦。”我俩默契地插入钥匙,她似乎已经对任何事情都丧失了兴趣。之后我便再没碰见过她,直到又一个周末的早晨,又是一阵频繁的关门声。随后我便看到她的房间也搬空了,期间我没有听到任何人对话的声音,她应该是自己搬家的,令人怜悯的独立和坚强……
整个套间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那段时间我正好在换工作,我开始踩点下班,到家后我会用佳佳房间里的冰箱,放一些牛奶和水果,在自己的房间特意用电磁炉煮泡面,坐在阳台上什么都不想,整晚整晚地发呆,听着夏日的蝉鸣,用身体感受夏风,回顾自己糟糕的杭漂经历,长久的挣扎在某一刻被定格,又被打开扩散,压抑的余韵在闷热的天气里,像是被水煮过,变得软糯而脆弱。我渐渐能明白为什么中国人会为了一套房子穷尽一生,我慢慢能感受到空间给人们带来的幸福感还有安全感。
新家:
很快李姐告诉我他们的房子装修好了,让我赶紧去挑一间,这天下午,她和钱哥(李姐的丈夫)一起来到了我的房间,哦不,确切的说是他们的房间。
“小傅啊,我那边的房子装修好了,你现在跟我过去看一下吧?”
“好,好,等我一下,我起床收拾一下。”李姐来的时候我正在午睡。
“好的。”
我听到李姐和钱哥在谈论说想把这个大套间再隔掉,隔成两个小套间,这样就能够再收一个人的租金,谈话间令我感觉我只是一件物品,一件商品。然后他们开始谈论起一些细节,我发现他们很有规划,什么时候要求租客搬空,什么时候施工进场,什么时候想要换家具都了熟于心。大部分的人天生就害怕变化,倾尽全力仅仅只是为了提防未知的动荡,寻求一方安稳,我又一次对中国人买房的理念表示了赞同,栖身之所可以租,可安定感却租不到。那些宁可负债累累也要置下一方小小空间的人,其实只是想在这嘈杂乱世,免遭动荡,安定下这颗心。
杭州的夏天很热,而且一年比一年热,缓慢而无奈的日子,除了使人懒散和疲倦之外,我开始对任何事都丧失兴趣,心里空空洞洞地熬着汗渍渍的日子。李姐的新房在同一个小区,走路不远,大概几百米的样子,只是不是电梯房。徒步上8楼,说实话常年的工作很久没有运动了,有点喘。新房跟我现在住的房子有点不同,看的出是重新刷了漆,放了很多现在流行的浅色免漆柜,没有一点油漆的味道。现在地面上还很脏,空调和床都还没拆封,有一些小的桌子还堆在过道里。4个房间几乎都是同样的装修,有点类似于酒店公寓,这在这个城中村里已经算是非常少见的了,李姐真的很深暗其道,我看了其中一间带小阳台的套间,我问李姐说我可不可以要这间,李姐有点面露难色,之前李姐答应过房租不涨价,显然这套我现在的房租标准不够。我整理了一下表情,识趣地走到另外一间朝东的房子,这间房是4个套间中最小的,而且有点阴湿,抬头望去天花板还有一点渗水。我问李姐这间房子租多少。李姐回答我说:
“这个套间虽然面积不大,你一个人住住么也够了,你看洗衣机,电冰箱都配齐了,还有一个小厨房可以做做饭。(小厨房指的是房间里面挨着床放的地柜,上面装了一个抽油烟机,连站人的地方都没有,可能是希望我坐在床上做饭吧。)”
“我不是很喜欢这个‘厨房’,如果我要这个的话,可以把这个拆掉么?这样活动的范围稍微大一点。”我提着我的“要求”。
“干什么要拆掉啊,放着不是挺好的嘛。”
我指了指天花板,说道:“这上面的水印是?楼上漏水么?”
李姐有些尴尬,解释道:“我装修的时候把吊顶拆了,重新装的时候出了点问题,放心,你看中的话只管先搬进来,这个问题我一定会解决的。”李姐在我身后,双手紧握,她期望我自己说出我想要这个朝东间的回答。
但我想住的是那个朝南的带阳台的单间,可我又怎会不知道照这个小区的行情,没有2000以上是拿不下来的。在杭州工作的日子里,每天都似投身于砂石中,缓缓磨动,皮破血流之余非但没积得什么财富,反倒磨平了自己的一身棱角,看淡一切,逆来顺受,怕得罪人,一般人口中管这叫圆滑,是他们希望你活成的样子。争是不敢争得,只有想办法逃离,可是即使逃离杭州又能怎么样,你照样还是活在人情世故里,照样得按他人的意思活着。
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站在朝南间的阳台上,阳光里才有自由的味道,李姐仍然站在我身后,等着我的回答,看来我今天必须得给她一个答案,是拿着她的承诺跟她据理力争呢,还是接受涨价,还是重新去找房子租呢?看起来我的选择不多,我剩下的时间更少。我突然开口问李姐:“我记得朝东套还有一个女租客,他也要租这里么?她选哪个?”
“她不租啦,她回家了,那边就剩你一个人了。”李姐虽然是笑着回答的,不过我看得出她有一丝的悲伤和无奈。
“回家了?她不在杭州工作了么?”我说道。
“是的,今年不是疫情嘛,他们公司效益不好,她年纪大了就被裁了。哎……”
年纪大了,可是她明明看起来才30出头。
“小傅。”李姐停顿了许久,开口说道,”你要么住这间好了,你要是喜欢的话,房租我不额外收你的,还和原来一样。”
“真的吗?”我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觉得我不配拥有这样的幸运。
“嗯,你们也不容易,我也不是那种只看钱的人,你租了这么久也知道的,不管怎么说都有感情在了。况且之前也答应过你。你要是喜欢你就住这间。”
“谢谢。”我不争气地笑了,有点像是小人得志,“谢谢李姐,谢谢理解。”
“哈哈”李姐似乎也是,理解地笑了。
我忽而想起《了不起的盖茨比》中黛熙家码头末端的那盏绿灯,或许人情冷漠一直就只是我们的一厢情愿,那种斗沙般片刻的美好才是生活中的常态,只要有这个,就能让操蛋的生活继续。随后的周末李姐和钱哥顶着烈日帮我一起搬了家,帮着我一起跟过去道别,算是开始新的生活。
距离我写下这篇文章的时候李姐的新房还没全租出去,我回家的时候经常能看到她支搭着一个小矮凳坐在小区门口,招揽租客,可是人群寥寥,人们不再对这座城市趋之如骛,我总是会想起那个离开杭州的邻居,然后为自己即将到来的三十岁担忧,眼看又是十年的孤独,身边的朋友将会渐渐变少,澎湃的激情必将缓缓淡薄,而我的头发也将会日渐稀疏。这座城市像筛子筛麦粉一样筛走没资格留下的人,三十岁之前路总是很长我们总是展望,三十而立就低头赶路吧,一切应该不会太坏的,就像这次的经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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