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乔道:“待父亲与我启程去定州后,不知郑姨娘和弟弟如何安置?”
云良遇的脸色有些灰暗,轻声道:“我已叮嘱过胡管事,婉娘和孩子依旧留在沅纱居,另拨我院里的人过来一同服侍。”
云乔摇了摇头道:“若是父亲不在府里,试问在忠勇侯府中,谁才是说了算的人?”
云良遇迟疑道:“自然是......老太太了。”
“既是如此,父亲可曾想过,若你不在府中,老太太若真要对郑姨娘下手,又有谁能拦得了她呢?”
“哗啦!”
白瓷的茶盏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茶水溅了一地,连云乔的绣鞋也被沾湿了几分。
云良遇面沉似水,和缓的五官因为愤怒拧成了一团。
云乔却镇定自若,她站起身,刚要去收拾一地的残片,却听云良遇沉声道:“别,小心割伤了手。”
云乔顺从的站到一侧,低下了头。
父亲的愤怒在她意料之内,但是,该说的话她还是要说。
屋内寂寞一片,父女两人都没有吭声。
良久,云良遇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在屋内踱了又踱,这才缓缓道:“乔儿,她是我的母亲,亦是你的祖母,身为晚辈,怎么可以做如此揣测?”
云乔没说话,只是抬起头,静静的看着云良遇。
云良遇扭头看见女儿清澈的双眸,话到嘴边,突然又说出不口了。
老太太的手段,他不是没有见识过。
这些年,云良遇心里也是疑云一片。
当年他着了佟雪瑶的道儿,稀里糊涂的与她有了孩子,回头细想,也是疑点重重。
他的酒量虽不算好,但也不差,那夜不过贪喝了两杯,按说不该醉到全无意识。
更何况他的身边少不了丫鬟小厮,即便是醉了,也应把他送回到念柳斋。
可是那一夜,他身边服侍的下人,却全都被蹊跷的支开了。
第二天醒来,他头痛欲裂,什么也不记得,可还没等他醒过神来,佟雪瑶已将此事闹得阖府皆知,他不认也得认。
并且,哪里就那么巧,只那一夜,佟雪瑶便有了身孕......
他不是没有怀疑,请了大夫来给佟雪瑶把脉,日子却又对得上。
那年,佟雪瑶不过十七岁,哪里有那么深沉的心思来算计自己?
想来想去,多半是老太太的手段。
老太太硬逼着他纳佟雪瑶,他却硬是不肯。
无奈之下,老太太竟对他这个亲儿子用了手段。
云良遇吃了闷亏,却也无从辩驳,只能将所有的苦果咽下。自此之后,但凡是进口之物,他都十分小心,免得又着了道儿。
再后来,婉娘怀的两胎,原本都是好好的,大夫也说胎象甚稳,可到了四个月,竟是莫名其妙的就没了。
他也曾怀疑过老太太,可是苦无证据,又不能明着调查,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看着云良遇阴云密布的脸,云乔有了几分把握,娓娓道:“女儿知道爹爹最重孝道,可女儿读《礼记》,里面写道:父母有过,下气怡色,柔声以谏。祖母不喜郑姨娘,一时错了主意,做些过激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父亲既然知道,又怎能不采取措施,防止祖母铸成大错?”
说到这里,云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容女儿说句大不孝的话,父亲当初既然知道祖母有心将佟姨娘嫁与父亲做正妻,就应该彻底断了祖母的心思,不该容她将佟姨娘接进府里。即便是佟姨娘进了府,父亲也该请祖父做主,及早将她许配出去,否则,出事是早晚的事。”
云良遇表情苦涩,欲言又止道:“可是你祖母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
云乔正色道:“既然父亲知道祖母的性子,那也该想到,若留佟姨娘在府中,祖母迟早有一天会出手。父亲明知祖母的心思,却不加制止,只一味的纵容,以致后来您和母亲反目,导致母亲与您和离。自那之后,您和祖母也生分了,争吵龃龉不断,您不得悠闲安乐,祖母也不能安享晚年。若说不孝,这便是最大的不孝。”
云良遇一时语塞,呆呆的看向云乔。
云乔叩首道:“若是当初父亲制止了祖母的算计,绝了祖母立佟姨娘为您正妻的念头,那如今该是我们一家三口和乐融融,您和母亲举岸齐眉!同样,您和祖母亦可母慈子孝!容女儿说句忤逆不道的话,正是父亲的一时糊涂,导致女儿自幼无生母照拂,导致母亲有家无回流离失所,同样,也导致祖母老来不得安乐!”
这一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将云良遇震得心神俱裂,茫然无措。
云乔又道:“如今若是父亲再姑息忍让,只怕咱们从定州回来时,见到的便是郑姨娘和弟弟的尸身了!”她跪行一步,盯着云良遇道,“退一步说,即便是祖母容得下弟弟,也绝容不下郑姨娘。郑姨娘生产那日,女儿要尝一口郑姨娘的参汤,却被一个婆子不由分说的打翻在地——爹爹猜猜,这汤里加了什么?若不是女儿多事要试试汤温,只怕郑姨娘早就一命呜呼了!”
云良遇痛苦的捂住双目,颤抖道:“那......我又能怎么办呢?”
云乔沉声道:“阖府上下,能够制得住老太太的,除了父亲,便唯有沈老夫人了......”
“沈老夫人?”云良遇一惊道,“她修行已逾四十年,早就不过问府里的事了!”
云乔笑道:“女儿素闻沈老夫人潜心修佛,而修佛之人最是心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女儿想来,沈老夫人应不会拒绝。”
云良遇依旧有些犹豫,迟疑道:“即使老夫人愿意,那老太太那边也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若因此事扰了老夫人清修,那又是我的大不是了。”
云乔不禁在心里沉沉的叹了口气。
吃了这么多次教训,为何父亲总是不长进呢?
之前不想与老太太起龃龉,又顾着府里的一团和气,这才由得老太太把佟姨娘接进府里,这才惹出了后面的一连串风波。
现在又是不想和老太太争执,又要把郑姨娘一个人丢在沅纱居......沅纱居里的人是父亲安排的不假,可是只要父亲一走,老太太有的是办法向郑姨娘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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