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材微胖,长着国字脸,五官上仿佛都写着“老实人”这三个字。但是他的嘴很能说,他说自己的父亲是水泥厂的老板,家里有着类似于皇冠这样的几台几台车,有着一栋大别墅,有花不完的钱。
那个时候女人玩累了。
她其实一直想找个下家嫁了,在家里摆弄花枝,或者到欧洲国家旅游,晒晒地中海的太阳,骑在骆驼上和金字塔合影,过过埃及艳后的瘾什么的,总之就是过上富豪家媳妇的生活。
而李子宁的爸爸正是抓准了她这个心态。
从她空洞的眼神里能知道——她腻了。
在男人一波花言巧语给她勾勒出一幅美好蓝图之后。
于是当夜,男人便挽着美人的玉臂,扬起下巴得胜而归。
也正是那一夜,女人怀上了李子宁。
男人似乎确实没有骗人。
他每天开着那辆拉风的进口丰田皇冠载着女人满城兜风,每一个西方的浪漫节日都会给她准备玫瑰花和精致的礼物,晚上便带着女人回到装潢华丽的大别墅里。
女人以为这辈子都会这么像做个美梦一样过去。
然而,当领到结婚证的时候,她才得知自己早就怀孕了。
一直以来,她都对生孩子充满了恐惧。
她怕疼,怕累赘,不喜欢小孩······
总之以前的她宁愿上刀山也不敢想怀孕这种事情。
但是,男人提出,想要一个儿子——他希望有人能继承自己祖先留下来的姓氏,以及祖上希望有男孩继承家业。
想到平日里男人无微不至的关怀和他诚恳的态度。
女人最终熬不过他,答应了。
终于,李子宁在男人的期待中出生,这名字其实很男性化,是男人起的,可想而知这本是男孩的名字。
结果是个女孩。
男人在看见女孩的第一眼时,表情微微变化。
但是男人依然对母女俩很好。
也就在那个时候。
女人的美梦被突如其来的现实冲破了。
那栋豪华的大别墅在一个雨夜被闯进来的法院工作人员查封了,还有那辆副驾驶上还披着女人风衣的皇冠也被贴上了封条。
一夜之间,整个家轰隆一声倒塌了。
后来在女人逼问男人时,才知道他一直在骗自己,他以前确实是个富二代,这些东西也确实是他家的。
但是认识自己之前,男人的家其实早就负债累累宣布破产了,男人明知道这些繁华都已经灰飞烟灭,却依然用着这些东西欺骗着自己。
那个时候的女人大哭了一场。
男人发挥了他油嘴滑舌的特长。
他说,相信我,我会东山再起。
女人再一次选择了这个看起来很可靠的男人。
他们从市中心搬到了郊区,从大别墅里被赶出来,住进了一处破烂的出租屋里,女人人生第一次穿上围裙,忙于家务琐事。
然而,她却再也没有过怀孕的迹象。
男人后来带她到医院检查,医院说,由于生第一胎的时候伤到了子宫,导致女人这辈子再也没有生育的机会。
从那一刻开始。
女人所认为的靠山——那个姓李的,长着国字脸,看起来老实本分的丈夫,彻底变了个人。
其实这么说也不对。
应该说他本来就是那么一个人。
他不再温柔浪漫,他变得狂躁,成天在外面彻夜不归。他也变成了女人曾经最讨厌的那类人,失败者,欺软怕硬打女人的懦夫。
女人每天在灶台边灰头土脸,身后的年幼的李子宁哭得让她心烦意乱,丈夫回家心情不好还拿她出气······
回忆起自己曾经在璀璨的灯光下,穿着短裙热舞赢得无数掌声和殷勤的日子——再看看现在,自己日益肥胖,生完孩子后原本光滑平坦的肚子布满了妊娠纹。
她失去了曾经引以为傲的身材和脸蛋。
她现在是个臃肿油腻的老女人。
同时也失去了离婚的资本。
她除了歌舞没有任何一技之长,自己根本无法在社会立足。
想到这些,她恨不得从六楼跳下去。
但她不敢。
······
“你在这个世界上是多余的。”
“我好后悔当初没有把你给打掉”
女人丢下这句话,扶着墙壁,披上风衣,将她肿胀的双脚塞进一双十五厘米的高跟鞋里,摔门出去了。
轰隆!
一声惊雷后。
在这一刻,下起了暴雨。
老旧小区的电力设施难堪重负,突然跳闸,客厅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李子宁从地上爬起来。
她面无表情,如同带上了一副冰凉的面具。
从天而降的闪电将整个房间映的斑白,地上摔碎的花瓶,满地的饭菜,从窗户涌进来的风雨吹动了白色的窗帘,那张李子宁精心写满公式的试卷碎片四处飘散。
她心里一片空白。
满脑子都回荡着母亲的话。
“你的出生给所有人都带来了痛苦。”
“你在这个世界上是多余的。”
过了许久。
她突然自言自语道。
“原来我是多余的。”
她什么都没拿,跌跌撞撞地推开门。
一刻都不想在这个装满痛苦回忆的地方呆下去了。
······
深夜,暴雨。
离家出走的李子宁躲在一处房檐下。
双手抱胸瑟瑟发抖。
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她才昏迷过去。
再次醒来时,引入眼帘的是一张少年的脸。
她突然生出某种恐惧,她突然害怕别人的讽刺,害怕别人嫌弃自己,于是她把被子拉到脸上躲了起来。
过了许久,她稍稍探出头。
少年还在,他的笑容比从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还要温暖。
床边趴着一只肥猫,它正在舔着自己的爪子。
“立冬立冬,你说她为什么那么怕我们。”少年对肥猫说。
过了好一会,李子宁才从被子里出来。
“我好渴。”
少年连忙过去端了一杯温水,他自己试了一口,感觉水温正合适,于是才递给李子宁。
咕咚咚喝完了那杯水。
李子宁才说。“这是哪,你是谁?”
“喂,是我救了你啊,你现在睡的可是我的床。”少年似乎觉得李子宁不礼貌,于是撅起了嘴。
“对不起。”李子宁这时候才觉得给人家添麻烦了。
“我叫赵玉堂,你呢?”少年伸出了手。
“我······”李子宁犹豫了一会:“我没有名字。”
“人怎么能没有名字!”赵玉堂竖起了眉头。
“我就是没有。”女孩不想回忆那些往事。
“要不我给你起一个,你叫尧尧吧!”
“不要,尧尧太土了!”
赵玉堂放弃了争执,伸手摸向女孩额头。
“咦,你退烧了。”赵玉堂语气很欣喜:“真好,不然我和爸爸妈妈还要带你去看医生。”
女孩犹豫了一会。
“你为什么要帮助我,你,你不讨厌我吗?”
“为什么要讨厌你?”赵玉堂一脸迷茫。
“没什么······”
女孩话还没说完,就被赵玉堂一把拉了起来。
“来听我弹个钢琴吧,妈妈说了,我钢琴弹的很好。”
路过客厅时,女孩偷偷瞥了一眼这间房子的环境。
虽然不大,但是一切都井井有条,散发着生活气息,女主人在厨房里做菜,男主人下班穿着工作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夫妻很有兴致的聊着菜市场的大减价。
这样的家真好啊,女孩暗暗感叹。
“小姑娘起来了?”妈妈问道。
“是啊,我去弹钢琴给她听!”
“你别欺负人家。”爸爸叮嘱毛头小子。
“我才不会呢!”赵玉堂在钢琴边坐下,虽然小小年纪,就长了一双修长漂亮的手,似乎天生就是为弹奏某种东西而生的。
赵玉堂按着琴键,悦耳的琴声飘扬而出。
“好听吗?”赵玉堂说:“其实我刚学呢,还不是很熟练。”
女孩点点头很认真的说:“好听!”
一曲毕,女孩扯着赵玉堂的袖子问这首曲子的名字。
“是英文名,我不会念,你看看。”赵玉堂把琴谱拿给女孩看。
琴谱上写着《River Flows In You》。
女孩磕磕绊绊的用中式口音念了出来。
“哇,你英语那么好啊!”少年的语气很真挚。
“没有啦。”女孩低下头。
其实除了老师,还是第一次有人夸自己学习好。
晚饭时,爸爸妈妈问了女孩一些问题,得不出什么结果,于是选择了报警。那个年代比较特殊,电话那边只是要了地址和联系方式,说让女孩暂住一会,等找到她父母了再来接人。
于是女孩就这么在少年的家里住下了。
她跟在赵玉堂身后,跟他一起吃早餐,一起看漫画《阿衰》,他上学就坐在沙发发呆等他回来,深夜陪他一起写作业,甚至辅导他做数学题。
女孩有些笨手笨脚的。
总是搞砸一些事情。
比如喂立冬的时候把猫粮洒出来。
比如教赵玉堂写数学题的时候不小心把墨水打翻到他的作业本上······
但赵玉堂从不怪她。
从不会因为她搞砸事情而给她脸色。
反而是很包容的让她下次小心。
猫粮撒了还有,作业没了可以重新抄一页。
渐渐的她坚硬的内心都渐渐被温暖的友谊打开了。
有一次,在教完赵玉堂一道题后。
女孩问:“你觉得钱重要吗?”
当时的赵玉堂哪里有什么钱不钱的概念。
他回答道:“够花就行。”
“幸福需要用钱买吗?”
“我家里没什么钱,但是我觉得我很幸福。”
“那如果有一天你的钱不够花,需要别人帮助呢?”
“也许我会接受吧。”
“这样啊······”
“不管你经历过什么,我会保护你的!”少年信誓旦旦的放下了誓言。
“继续写作业!”女孩握起笔。
那段时光深深的刻在了女孩记忆里。
后来,女孩的母亲终于找了上来。
母亲身边站着两个男人,一个纹着大花臂带着墨镜,一个神情如同磐石一般,母亲指着那个大花臂对女孩说。
“以后这就是你的父亲了,你得随他姓。”
女孩以沉默回应。
“你好,我叫陈······”男人伸出手,用成年人之间的礼仪向女孩问好。
“我是陈不尧。”女孩挤出笑脸回答。
再后来,陈不尧生活稳定后,有回去找过那个少年。
剩下的只有火灾后重建的废墟。
少年和他的猫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
那个全新的2016年
富春山居
“冰激凌好吃吗?”陈不尧把哈根达斯递给赵玉堂。
“好吃。”赵玉堂砸吧着嘴:“你怎么大半夜还能出门?”
两个人肩并肩坐在落地窗前,外面壮阔磅礴的世界似乎朝他们展开怀抱,霓虹灯在陈不尧脸上映衬出红彤彤的颜色。
陈不尧没有回答,她爬起来坐在了钢琴上。
指尖在黑白键上飞跃。
是那首《River Flows In You》。
不知道为什么,陈不尧此时脑子里只有这首歌。
一曲歌毕后,她深深喘了几口气。
“想见你,所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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