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甄时再次醒来已是五日之后,床侧卢璋满身憔悴,侍立在侧,一脸关切与焦急,甄时怔怔望着他,只觉耳中哄哄作响,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再看卢璋身后,卢氏夫妇一脸关切,远处茶座上自己的母亲掩面抽泣,甄时终究落下泪来。
大病初醒,甄时不冷不热的和卢璋过了些时日,时常怔怔地望着在园中玩耍的孩子卢淙,内心犹如油煎火烹,受万箭穿心之痛。
周鑫是个忠心又聪慧的下人,将自己的所见死死吞进肚子里,没敢露出半点风声。
时日又到了卢璋外出巡查的日子,卢璋竟告诉甄时担心她安慰,这月就告假一回,什么都没有妻子重要。
甄时听完浑身发颤,内心寒冷不已,又引得卢璋好一阵怜惜。
次月,随着甄时身体渐渐好转,卢璋又开始了他可笑至极的巡查,甄时前脚将其送出家门,后脚就和周鑫汇合,带着娘家的一众护卫往外县的别庄去了。
是夜,甄时吩咐周鑫敲开别院大门,不顾阻拦带着一众侍卫冲进了内院。
甄时在内院外的石凳上坐下,一手握拳,一手手指轻敲着桌面,听着屋内一阵响动,静静的等着屋内的人出来。
卢璋推开房门之际,看到院外坐着的甄时,瞬间面如死灰,浑身僵硬如磐石,身后阿碧衣衫不整,边走边系衣带,语气不耐地问道:“老爷是谁呀?”
当阿碧看清门外之人的衣着样貌之时,内心就已猜到八分,她害怕的浑身瘫软,扑通一声坐倒在地。
“小妇人不懂礼数,深夜叨扰,还请主人家见谅!初来乍到,惊扰众人,实属唐突,四爷何不坐下与我一起喝杯茶,消消火!”甄时讥笑道。
“时儿,你,你听我解释,阿碧是……”卢璋急行几步,蹲在甄时身边哀哀地望着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甄时看着这对男女,冷冷开口问:“我的女儿呢?”
一听女儿这两个字,阿碧如遭雷击,连滚带爬,匍匐在甄时脚下,哭求道:“求夫人恕罪,求夫人开恩,都是阿碧的错,要杀要剐随夫人的便,只求夫人看在小少爷这么多年常伴您左右,膝下承欢的份上,放过小少爷吧!阿碧愿以死谢罪!”
“谁问你的儿子了,你们将我的囡囡藏到哪里去了,还不速速将她还我!”甄时眼底泛红,怒拍桌子。
“夫人都找过了,未找到小小姐。”侍卫来报。
“卢璋!你到底将我的女儿藏哪儿了?”甄时含泪,尖声叫道。
“时儿,你听我说,我……我们的女儿在她出生的那个晚上,因为,因为体弱就夭折了!”卢璋满脸愧疚,瑟瑟低语:“不过没关系,孩子还会再有的,如果你想要我们可以再生一个……”
“夫人!夫人!都是阿碧的错,阿碧该死!求夫人原谅老爷吧!”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原谅、再生一个,你们,你们……啊哈哈哈哈哈……”甄时又哭又笑,忽然几道鲜红的血液从甄时七窍流出。
“你们听着,今日,就是掘地三尺,将这里所有人千刀万剐,也要将我的女儿找出来!”甄时对着跪了一地的仆从怒道。
“还有你!卢璋!你别急!我的女儿要是没了,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和她的儿子吗?你做梦!卢璋,你欺我、骗我这么多年,还将我的孩子弃之不顾,你让她受尽世间磨难,早早殒命,你就不怕遭天谴吗!一出生就早夭,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鬼话吗?我的耳朵听的清清楚楚,她在哭,哭得那么大声,她怎么会体弱早夭!”
“呵呵!对了,我也将淙儿带来了,很公平吧!我要让你们一家团聚!你们一刻不说囡囡在哪,我就让人从淙儿身上剐下一块肉来,一个时辰不说,我就让人剁下一截四肢来!”
“你放心,好歹我也养了他这么多年,我向来心疼他,这么多年我一直视他如己出,我会让人轻点的,不会让他疼太久的,很快他就可以见到他的妹妹了~哈哈哈哈哈……”甄时七窍的黑血流的更欢快,整个人宛如被抽去所有人气,形容枯槁,却狠狠拽着地上卢璋的衣领疯狂嘶吼着。
话音刚落,院外响起一道尖锐的孩童哭啼声,“啊——娘亲救我,娘亲,我要娘亲,好嬷嬷你为什么绑住我?我疼!我要娘亲,啊啊啊——”卢淙哭喊着向甄时求救。
“淙儿!淙儿!夫人!夫人!我求求你,你放过淙儿吧~他还是个孩子,错都在我,都在我,你把我的命拿去给小姐陪葬吧!我求你放过淙儿吧!夫人啊!啊啊啊啊~”阿碧状如疯妇,脑袋砰砰在地上磕着。
“呵呵!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给我的囡囡陪葬!真是笑话~给我动手割!”甄时睁着血红双眼,冷声命令道。
外院又响起一阵凄厉的孩童尖叫。
“不!不!不!我说!我说!那日,小小姐在被送往别院的路上遇到了洪流,她和奶娘被冲散了,等老爷找到她的时候,小小姐已经为秃鹫所食,所剩无几,老爷不忍,将其带回埋入后山的桃林中了……呜呜呜~夫人,阿碧都说了,求夫人放过小少爷吧~呜呜呜……”阿碧涕泪横流,死死拽住甄时裙角,哀求着。
一旁的卢璋,缄默不语,一脸死灰,同样涕泪交加,原本宽厚硬挺的脊背佝偻着,宛如风烛残年的老者。
甄时听完,一脚踢开阿碧,带着人向后山奔去,丝毫不理会身后阿碧的哀求。
天将破晓,甄时的人才在后山湖边的一颗百年大桃树下,挖出那小女婴的棺椁。
甄时命人将其打开,颤抖着双手,颤巍巍地将小女孩的尸骨抱出,无视那腐朽腥臭之气,将其紧紧的抱在怀里,温声细语低低地亲吻、呢喃着:“宝宝不怕,娘亲带你回家!宝宝不怕,有娘亲在,再也不会有小虫子咬你了!咱们回家!娘亲有好多好多宝贝要给你!这天下别人有的,你都会有,你想要,娘亲都能帮你得到!咱们回家了!”
周围的仆从具都低下头不忍看到如此悲惨的一幕,纷纷向两边退开,为甄时母女让路。
……
“后来怎么样了?”葵姝急急问道。
“后来啊!”神婆顿了顿道。“后来,甄时带着孩子回到了卢氏,没日没夜的待在房内,哄着已成枯骨的女婴,卢氏任何族人前来看望,甄时都会定定的望着来人,质问一句,你都知道吧?不管来人回答真实与否,甄时都不在予以理会,回头继续哄孩子。
只是听完来人的回答后,甄时嘴角总闪过意味不明的笑意。”
“直到有一天,卢璋来到甄时面前,甄时忽然放下了手中的孩子,抬起枯瘦干瘪的手问卢璋:“夫君,你有真心喜欢过我吗?”
“我是喜欢你的!时儿!”卢璋声泪俱下道。在过去的那段美好时光中,卢璋确实假戏真做爱上了贤惠良善的甄时。可惜一切从一开始就都是错的。
“时儿,你别这样,只要你想,我们放下一切,重新开始,好吗?没有阿碧,没有别人,没有这些烦恼的过去,只有你和我,我们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好吗?”卢璋声泪俱下哀求着。
“没有别人!重新开始!哈哈哈哈~卢璋你又在骗人!哈哈哈哈……没有别人!是啊!没有我的孩子,哈哈哈哈~……”甄时原本皮包骨头、枯瘦惨白的脸上崩裂出数道裂口,暗红色血液从中淌出,模样越发阴森恐怖。
“卢璋!我要你看着!看着你爱的、爱你的人,因为你的谎言,在你面前一个个死去!我诅咒你!我要你和我一样!受尽煎熬,想死死不掉,直到看见最后一个卢氏族人死绝!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只见甄时身躯忽然扭曲飘起,骨骼被诡异的力道拧断,劈啪作响,浑身溢出道道血液,指甲、眼睛、头发全变成了暗红色,血液浸透了外衣,最终和床上的襁褓一起化为一阵血雾,消失在房内。
“从此,东泽卢氏以极快的速度走向落寞,族人不是失踪,就是一夜痴傻或突然暴毙。祁县东泽卢氏的闹鬼传闻,就此传了数百年。
甄时化作虚妄鬼,在世间利用她的虚妄术,创造出虚妄鬼境引诱世人进入,满足中引之人的一切要求,以此换取阳间之人的些许阳元,供养自己,而唯一会引起她杀戮的条件就是欺骗。”
“那她作为一只厉鬼在阳间大开杀戒,难道就没人能管?这么多像您一样厉害的术士、道家都奈何不了她吗?”葵姝问着问题,还不忘吹个彩虹屁。
“不是对付不了她,这世间万物自有存在的道理,阳间有阳间的规矩,阴间有阴间的法则,鬼也有她们的鬼道。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
“道友相传,按阴司生死簿记载,甄时乃十世积善之人,待到那一世本该是男儿身,为一朝能臣,造富百姓,寿终正寝之时,功德圆满,便可羽化飞仙。可事出难料,在投身之时,恰逢酆都大帝生辰,因鬼差急着参加寿诞观礼,将其错投甄氏女儿之身,业果颠倒,遇此大劫,化为虚妄鬼,游荡世间。”
“那为何不让地府阴曹将其收回,难道就放任她为祸人间。死的如此悲惨,怨念至深,如果让她继续这样下去,她定有一日恐遭天谴,魂飞魄散!”
“哪那么容易!凡天地之间有鬼,非人死精神为之也,皆人思念存想之所致也。所以大凡世间所说的妖象瑞祥、鬼魂神怪之类的现象,都是由极盛的阳气构成的。极盛的阳气,是天施放的气。天能生育人的形体,所以极盛的阳气就能模仿人的容貌。人之所以产生,是由于承受了天施放的阴阳之气。阴气形成骨肉,阳气形成精神。极盛的阳气,虽盛极而没有阴气配合,所以只能形成虚象,不能构成形体。
“甄时虽化为厉鬼,可她前九世积善无数,受尽香火供奉,阳气本就极旺,第十世虽害人无数,但甄氏族人在失去甄时后依旧将其牌位迎回族内供奉,阳间记挂她的人太多了。更何况,数百年来,还有那么多不知死活沉迷虚妄鬼境之人的供奉,就算甄时想灰飞烟灭都难。甄时命数未尽,恐有一条鬼仙之路要走。”神婆海芳解释道。
“难怪甄时化鬼前,要诅咒卢璋不生不灭,原来是这样,这世道当只鬼也不容易啊!”葵姝感叹。
“那现在该怎么办,如果说甄时就在新项目的地基里,而且事态发展越发严重,再这么下去,程式资金也消耗不起,前功尽弃是迟早的事。”一旁一直静默的程彻终于开口道。
“不急!待老身今日去会会她,弄清缘由,说不定还能助程总你一臂之力呢!”海芳神婆笑答。
“叮咚——叮咚——”此时,门铃响起程彻和葵姝互相对视一眼,带着神婆一起起身往客厅走去,可视门铃显示2男1女站在程彻电梯口,葵姝看着这几个人不由得啧啧舌。
左侧是一个带着黑框眼镜,一身红色格子衬衫牛仔裤装扮的圆润男子,年纪看起来20出头,一脸温和。
右侧站着一穿着一身某香牌职业套装的短发女子,五官精致,妆容到位,干练十足。
为首的男子却野的有些过分,一头浓密的中长卷发一半自两鬓向后扎起一团,一半微微落在肩头,额前两道中分下垂的卷曲刘海,因角度问题遮住了大半面容,只看得到高挺的鼻梁下两片薄唇紧抿,坚毅的下颌线随着咬牙的动作上下浮动着。
宽肩、窄腰、大长腿,就算是俯视的角度葵姝也能看出男人个子很高,帅气的皮夹克与黑灰色的牛仔裤下包裹着男人健硕的身躯。
“哦呦呦!型男呀!这俊男、美女、加铁憨憨的组合我喜欢!”葵姝由衷赞叹道。
程彻按下接听键“你好!我是秋叶公馆户主程彻,请问有什么事?”
“你好!我是特派调查组组长马鸣宇!关于近期D市新开发商业区人员失踪案,您作为事发地核心项目负责人,我们想找您了解一下情况,希望您能配合调查,为我们的案件调查提供些许帮助,您现在方便吗?这是我的两个组员,这是我们的证件和调查令!”
浑厚而沙哑的嗓音从监视器里传来,程彻看着男人出示的证件和调查令,按下开门键,答道:“请进!”
葵姝随即急吼吼地往厨房吧台冲去,准备端茶倒水招待客人,边跑还边想着刚刚那男人的那张脸。
妈呀!这男的也太帅了吧!简直就是一雅痞型男呀!刚刚抬头的瞬间,差点没把葵姝看呆了,那硬挺的鼻梁往上走是一对犀利的鹰眼,仿佛能穿透监视器与屋内人对视,饱满的眉骨上两道剑眉英气十足,一道狰狞刀疤从左眉划过,在薄薄的左眼皮上堪堪停住。
WOC!型男毁容都毁的这么好看!葵姝边花痴边托起茶盘走向客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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