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个车站,还是宋河生送她,还是一包温热的吃的。
而他,仍然戴着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眼里平静安宁,什么也看不出。
进站口,陈一墨抱着那包吃的,和从前每一次离开小镇一样久久凝视他。
他也和从前一样,躲开她的目光,推着她的箱子,也推着她,想要把她推进站。
但,这一次,陈一墨却没那么容易被他推走。
她固执地站在原地,还那样看着他。
十八岁女孩的眼睛,江南烟雨一般,薄雾绕绕,染了淡淡哀愁。
“河生哥,我想看一看你。我都快记不得你的样子了。”她知道他已经做过一次整容手术,可是,他的口罩和帽子却从来没摘下来过。她不知道手术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她不敢问,但其实,她也不在乎。
宋河生眼神顿了顿,踟蹰不动。
“河生哥!我想看你。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要记住你。”她往前一步,离他很近很近了,都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属于夏天的,雨水过后树叶的气息。
“好。”
非常的爽快,爽快到惊了陈一墨一跳,一眨眼间,他的口罩就取掉了。
他的右脸,还是大块的疤痕,她不确定他整容是不是整的脸,但与她去年在他家见他,并没有太多改变,新长的皮肉白了好几个度,狰狞扭曲地盘错在他脸上,像是她幼时第一次拿针补裤子,补上的那个丑陋的补丁。
他垂下眼睑,掩去眼里破釜沉舟的冲动,要看就看个够好了,记住他现在的样子也好,至少,她以后往前走的每一步,都不用再有顾忌,不会后悔。
忽然,一阵熟悉而又陌生的香味靠近,而后,他丑陋的疤痕脸上传来柔软的湿热感……
他惊得抬眸,陈一墨涨红着脸退开。
“河生哥,我们……都长大了……”她细若蚊吟的声音,扔下这句话转身便汇入了进站的人流。
留下宋河生呆呆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良久才反应过来,她亲了他,亲的还是他那侧毁容的脸……
他的脚步连同他的思绪都被定在了此处,脸颊上像是多了一个烙印,湿热感迟迟无法散去,火车站周遭的喧闹尽数化作一片嗡嗡的轰鸣,在他脑海里震荡,也全然不曾察觉,旁人经过他身边时对他脸颊的侧目。
“河生哥,带好大黑,帮我看着旧曾谙,我会回来的。”
进站后的她,发给他这样的短信,和她每一次离开时一样的话。
“又来送小女朋友啊?”车站戴红袖套的老爷爷打趣他。
他匆忙戴上口罩,没点头,也没摇头。
一样的送别,有些事,却又不一样了。就像他童年救过的一只鸟儿,放飞的时候,它绕着他飞了一圈又一圈,最终,还是飞向了它的蓝天和森林,那才是属于它的地方。
他默默然回家,进门就听见妈妈在跟爸爸哭诉,“墨囡考上那么好的大学走了!这可怎么办?她都不知道她能念大学是拜谁的恩德!只怕还在感谢她那个怂货爹!你说,河生怎么就那么蠢啊?供养这么个大学生出去,墨囡还能瞧得上他?还不如把她拘在河坊街开个小铺子,还能绑住人!现在真是人财两空!人财两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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