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裴玖一岁半了,常在兄长院中玩耍。韦老夫子每日按例来府上教裴该识字明理,裴该贪玩,常常将老夫子甩在一边,带妹妹玩弹弓,柳氏为此没少训斥他。在柳氏眼里,官家女郎就该乖巧懂事,知书达理,官家郎君就该识文辨理,虚心好学,培养才德,为君所用,为族争光。裴该也是三岁丧母,他的奶娘谢氏常对裴该说,柳氏乃嫡母,并非生母,要裴该敬重柳氏,切莫忤逆她的意愿。裴该却因此生了隔阂,认为柳氏并非生母,不愿听其劝告,但也不会明着顶撞。
这不,柳氏前脚一走,他立马掏出弹弓到处打。裴该常用弹弓捉老鼠蛐蛐,家里的仆人都夸赞他,奶娘谢氏更是用了‘神乎其神’这四个词。裴该还常逼着下人跟他比试,每次都是他赢,更加自满了。
一次,裴该用一颗弹弓打死两只飞速窜过的老鼠,向九儿炫耀,道:
“论弹弓,河东郡内,谁又能和你家兄长相比呢?”
九儿却不以为然,道:
“后裔射九日尚不敢自夸第一,兄长打了几只老鼠便以为天下无敌,是会吃亏的。依小妹看,得把天上的月亮射下来,那才叫好呢。”
裴该认为小妹说得有理,从那日之后再也不自夸了。周边的下人却暗暗吃惊,跑去禀告夫人柳氏,这不是九儿第一次语出惊人了。
柳氏叹了口气,道:
“这世道,只怕过于聪明也不是好事。”
于是柳氏下令,府上下人,一律不许私下议论九儿之言。一旦发现,当逐出裴家,用不录用。
——
冬寒降临时,家里的琴师傅染了风寒,需在家静养。裴危页很看重对孩子的教养,认为之前的琴师傅脾气较为暴躁,缺乏耐心,便想临时找一个脾气温和的。
没多久,一位擅长琴瑟的白衣老人,自号楚公,不请自来。楚公五十出头,蓄着山羊须,姿容脱俗,寡言少语,神情严肃。虽然和裴危页预想的有些差距,但他高超的琴艺和独特的见解足以说服裴危页,那怕是有点脾气,也是极好的。
裴危页私下里还跟子羡感慨道:
“听楚公鼓琴,便觉得《广陵止息》,也就那么回事了---”
可作为父亲,裴危页还是有些担心,害怕楚公太过严格,不近人情,两个儿子受不住。大郎裴嵩每次弹琴弹错了,楚公都会让他重弹,直到弹对了为止。有一次大郎手都弹破了也弹不对,楚公也不愿放人。一向乖巧、敬重长辈的大郎受不了了,哭着跑到母亲面前哭诉。
柳氏心疼儿子,可也无可奈何,便安慰道:
“人是你爹定的,此事为娘做不了主,待你爹回家再议。”
正所谓知子莫若父,裴危页了解大郎二郎的秉性,怕楚公太过严格他们受不了,会找柳氏控诉,便提前叮嘱柳氏,更换琴师傅非同小可,涉及孩子的教养,需得仔细斟酌才是。不过裴危页也说了,前提是楚公不犯大错。
之后几天,裴公变本加厉,不仅不体恤裴嵩的伤势,还逼着他不停地练习。裴嵩便以为楚公故意针对他,有心驱逐楚公,便寻思着在夜里装鬼吓楚公。当他戴上鬼面,顺利撬开窗户,溜进楚公卧房,正要施展诡计时,一阵风吹进来,吹开床帘,床榻上竟然盘着一条黄龙,正颔着头打盹呢。
裴嵩当场吓晕了,醒来后他把此事告知母亲,母亲却因为他私自潜入楚公屋里,心思不正,而不愿相信他说的话,以为他只是想尽办法驱赶楚公而已。
——
一次意外,裴玖跟家中婢女玩捉迷藏,躲进兄长的院子,恰逢楚公在教琴,觉得好奇,便凑到楚公身边,学着楚公的模样拨琴。这一拨,便有灵光乍现,裴家兄弟二人心神荡漾,很快便迷失了神识,呆若木鸡。
楚公大喜,抱起裴玖,放在膝前,道:
“天生灵手,可造之才啊。”
于是为裴玖演奏一曲‘众生醉’,来寻裴玖的家仆听到曲音,都陷入虚无梦境,呆站在原地,仿佛魂魄离体,不可自拔。而后楚公反弹‘众生醉’,裴家兄弟及仆人相继醒来,裴家女郎却仍旧面不改色,支着小脑袋瓜听了许久,才用小手指着楚公,恍然大悟说:
“你是那条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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