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亦或是门客进了山庄中禀报,苏沈与庄崖刚进了内院,便看到吴万山面色激动的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看到苏沈匆忙行了一礼道:“苏公子,一路奔波。”苏沈回了一礼,然后取了木盒道:“吴庄主,一月之期,苏某并未拖延,还望尽力相救舍妹。”说话间,他已打开木盒,让吴万山看清里面的青眼铜铃,吴万山眼神陡然凝滞,他面色发白,眼神中露出又惊又喜的各种情绪,最终竟颤抖着单膝下跪,向苏沈道:“苏公子救命之恩,吴某没齿难忘。”
“吴庄主,莫要这样。”苏沈忙一边收了木盒一边伸手道,一旁庄崖也上前扶起吴万山道:“庄主只要尽心医治我们三妹就好。”
吴万山重新站起,声音颤抖着的道:“王爷放心,吴某明日便将此物入药,为任姑娘疗伤。”“那就多谢吴庄主了。”苏沈将木盒递给庄崖,然后笑道:“这花今晚就暂放在我二弟身边,明日我二人陪庄主制药。”吴万山明白苏沈对自己仍有所提防,但此时他还沉浸在夙愿得偿的喜悦之中,对苏沈只有感激,并无他想,只笑着应了,然后又要置宴为苏沈接风洗尘。苏沈与庄崖先把任殊背回床上,又告诉她明日吴万山明日便会为她彻底医治,任殊听了自然欢欢喜喜的睡了。苏沈与庄崖看她睡的安稳,方才推门出去,外面早有人来请二人去后院赴宴,两人让那人先行,然后一同往后院走去。
“这些日子我不在,全靠你照顾丫头,辛苦了。”夜晚的绿柳山庄之中处处能听到虫鸣之声窸窣作响,苏沈只觉得同样的虫叫,这里比南疆夜晚的万虫齐鸣要温婉了许多,听他这样讲,庄崖忍不住露出一抹愧意道:“大哥,你这样讲,真让我无地自容了。这些日子,每想到你在南疆身涉险地,而我在此平安度日,我就。”
“莫要这样说。”苏沈挥手制止了庄崖的自责,然后停步看向他道:“若非知道有你陪在丫头身边,我怎能安心取回此物,正是有你们在身后等我,我才能平安归来。”他带着浅笑,看向庄崖,目光相对之时,庄崖心头一暖笑道:“大哥。”
“行了。”苏沈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笑道:“莫让吴庄主等太久,我们走吧。”
两人到了后院,果然看到吴万山已摆酒设宴,请二人入席,席间吴万山十分兴奋,频频举杯。在两人追问下,苏沈又讲了自己此去南疆的经历,吴万山与庄崖都十分唏嘘,自觉若换成自己定是十死无生。
吴万山又亲自为苏沈斟满端起酒杯道:“苏公子此去,历经磨难,为你我至重之人带回良药,吴某实心敬服,请公子满饮此杯。”苏沈接了酒,未急着喝,先含笑道:“庄主对我三妹有救命之恩,何须客气,叫我沉璧就好。”“好。”吴万山自己也端起酒来,向苏沈与庄崖道:“沉璧贤弟,三王爷,徐某再敬二位一杯。”苏沈与庄崖都起身饮了,苏沈又问道:“还未来得及问过庄主,庄主苦求这青眼铜铃,甚至跑到此处来建此山庄,是为救何人?”
吴万山闻言不禁有些奇怪的看向庄崖道:“怎么,王爷未跟沉璧贤弟讲么?”庄崖笑着挥手道:“纵然是我和大哥兄弟之间,庄主未说,本王便有为庄主保守私密之责。”吴万山赞叹到:“王爷处事之风,也让吴某敬佩啊。”他又向二人道:“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那日王爷已见到了,我所救之人,正是我的女儿,只是王爷不知,她也不是我的女儿。”看苏沈与庄崖都对此话露出疑惑之色,吴万山先自己饮了一杯,然后叹道:“一直以来,我都引此事为平生之奇耻大辱,不愿提及,但这些时日,竟也觉着不过如此,得遇二位知己,我也想一抒过往。”“愿听庄主详谈。”苏沈与庄崖皆开口道。
吴万山苦笑了一声,回忆起往事仍难免露出一丝愁容:“我家本是贺州世家,在江湖上颇有名气,所谓平谷神医说的正是我家。我家世代既传武也传医,更有万贯家财。我年轻时,也算于此两道颇有天分,那一年我同家父前往汉河黎家赴宴,偶然见到黎家千金,心生爱慕之意,便向家父提起,虽然黎家是小门小派,但家母疼爱我,便与家父一起去黎家提亲。黎家家主见能攀附我家,自然是万分愿意,他便把女儿嫁给了我,这便是我后来的妻子,那时我还不知,拙荆自小与在他们家学武的师兄相好,彼此早生情份,后她被父母强嫁于我,她师兄也被逐出师门。拙荆性子温顺,嫁给我之后,很快便生下小女,也从不提起往事。她虽与我并无感情,但也一直相敬如宾,后来家父亡故,我便成为了平谷新的门主,富贵权势也算春风得意,直到两年之前,拙荆的师兄,突然找上门来。我第一眼见到他,便如五雷轰顶,已经十岁有余的小女竟与他形同一人。那时我才知道,拙荆嫁给我时,已经怀有她师兄的孩子。她师兄这些年不知经历什么,成了一个极厉害的帮会帮主,他带着许多人来我平谷来抢夺我的妻女,我当时发现女儿非我所生,已是气极,而拙荆发现此事败露,更是直接在谷中羞愧自尽,我率门人与她师兄在谷中混战之时,小女跑了出来,我当时发现她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心中愤怒,没有管她,直到她被人误伤倒在我面前。”吴万山微微闭上双眼然后重新张开,苦笑道:“那一刻我才回过神来,不管是不是我亲生,她也是我抚养这么多年的女儿,我们这一辈人的恩怨罪孽与她何干。”
苏沈叹了口气问道:“所以庄主这些日子便一直在想办法救令爱是么?”
“是的。”吴万山点头道:“那日我虽然将拙荆师兄逼退,但他所统领的帮会势力极大,非我平谷可比,因而我遣散了大部分门人,只留了少数忠心之人,躲开他的帮派,并寻觅能救小女之法。她伤的极重,我虽用尽平谷中天材地宝,为她吊住性命,但却根本无法救醒她,曾经在家中祖辈医术之上,流传已久的青眼铜铃成为了我最后的希望,我便在此山买下这座山庄,寻找青眼铜铃。”
庄崖与苏沈听了,都十分感慨,吴万山养了十几年的爱女,竟是他人所生,更受人报复,不可谓不惨,但追究这场悲剧根源,却是因他提亲,拆散了她妻子与师兄的一份真情。人世间命运无常,莫过如此,让人哀伤。而这般风波之后,吴万山仍愿为了自己养女放弃一切,寻找救命之法,又让人敬佩。这样想着,又听吴万山道:“后来我踏遍此处也不能寻到,而派往南疆西母山之人,几乎无人能够生还,小女气息已愈发薄弱,如果不是三位的意外闯入,我已准备亲赴南疆,做最后一搏。万幸或许是天命保佑,沉璧贤弟竟取回此花。这份大恩,吴某没齿难忘。”苏沈摇头笑道:“庄主说的哪里话,若非庄主,丫头早已性命难保。若论恩情,也是庄主有恩于我们兄弟二人。”庄崖也颇为感慨道:“当时我与大哥已经近乎绝望,若非庄主,安有今日在此畅饮。”
“好。”吴万山开怀笑道:“那我们彼此不再谈论什么恩不恩情,吴某先全心为令妹和小女医治。”三人皆谈笑着举杯,一同喝到戌时方才散了。
次日起来,庄崖便拿出青眼铜铃,只见这花仍是闭合之状,如同铃铛一般,吴万山取下五片花瓣,连同花蕊一起捣碎,又放了许多苏沈与庄崖皆不认识的药材,混在一起,制成了两粒药丸,吴万山将一粒小心收入锦盒之中,又捧着另一粒和苏沈二人一同到了任殊房中,他替任殊惯例先解了毒,然后又取出药丸,让任殊用去年收的雨水服了,只见任殊服了药丸,没有多久,便面色涨红起来,未来得及说话,就直接昏厥过去。庄崖心中一急,便要冲上去喊她,却被吴万山拦住,吴万山笑道:“王爷莫急,青眼铜铃药性极大,这是应有之状,只怕任姑娘要昏迷数日,等她醒了,身子便大好了。”
庄崖这才放下心来,看了看躺倒在床的任殊,又听苏沈问道:“庄主准备何时为令爱用药。”吴万山摇了摇头道:“小女不比任姑娘,她已昏迷两年,全靠药力维持,贸然用药她身子承受不住,我会把这粒药丸分作数份,在两月之内为小女慢慢服下。”苏沈道:“原来是这样。”吴万山又向二人道:“任姑娘醒来之后,若要恢复完全还需很长时日,她中毒太深,需慢慢调养,几位如果没有要紧之事,最好也在此停留些日子,我这里各色药材最多,最能养人。”苏沈与庄崖都是笑道:“那还要打扰庄主了。”吴万山笑着挥手道了声客气,又替任殊检查了一下脉象,方才告辞离去。
庄崖先仔细看了看任殊,发现她面色与呼吸都平稳起来,方才放下心来向苏沈道:“大哥,我们后面怎么安排。”“就先留在这吧。”苏沈也看着任殊道:“丫头醒了,无论去哪,都不适宜奔波,吴庄主与我们已结下颇深渊源,就在他这让丫头养好身子。”庄崖道:“我也觉着这样合适。”苏沈想起什么似的,又从怀里将庄崖的金牌拿出来递给他道:“对了,这个给你,帮了大忙了。”庄崖收了,向苏沈笑道:“这是父皇生前赏的,不然就送给大哥了。”苏沈笑道:“我可不要这东西,我又不涉足庙堂。”庄崖也是听过苏家家规,有些好奇的问道:“说起来,大哥家里为什么要立这样的规矩,大哥你这样的人物,若是能在朝廷,也是朝堂之幸,黎民之幸啊。”苏沈本是看着任殊,听他这样问也是转过脸来,只一瞬,庄崖似乎看到苏沈转过来时的眼神带着极其可怕的寒光,但又好像是幻觉,因为下一刻,视线中苏沈就只带着随性的笑容道:“我伯父性子古怪,谁知道呢,不过我这人自由惯了,真让我去哪个衙门坐着,我自己也坐不住。”“这倒是真的,我在王府就坐不住。”庄崖想着刚才应当是自己看错了,他很快便轻松的笑着回道,只是苏沈那锐利而可怖的目光,依然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未曾挥去。
任殊这次昏睡持续了两日方才醒来,她睁开眼,有些恍惚的看着四周,等缓过神来,便有些激动的告诉侯在旁边的庄崖,自己腿脚都有了与往日一样的感觉,她躺在床上,双脚蹬来蹬去,庄崖也同样十分激动,两人说了半天话,庄崖才想起来让屋里丫鬟去喊苏沈,没一会,苏沈便与吴万山一同进来,他向任殊笑道:“丫头,你可要好好谢谢吴庄主。”任殊忙向吴万山道:“庄主救命之恩,任殊日后一定报答。”吴万山挥了挥手,然后坐到床边道:“还是让我先为姑娘诊下脉吧。”任殊听了,忙把手伸出,吴万山双指搭在她的腕间,没过片刻,便收了手轻笑道:“到底是练武的身骨,不比常人,姑娘最多七日,便能走路了。”苏沈与庄崖闻言都面有喜色,唯任殊苦着脸道:“啊,还要七日啊。”庄崖笑着拍了拍她道:“本来你都要起不来了,七日你还不满。”“我知道了。”任殊向庄崖吐了吐舌头,然后小声道。一时,苏沈与吴万山都笑出声来,苏沈向任殊道:“莫要着急,我们就住在吴庄主这里,等你大好了才走,你安心恢复。”任殊又谢了吴万山,吴万山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又向苏沈和庄崖道:“我还要去照看小女,先告辞了。等下午我再来为任姑娘重新开一副药。”苏沈送他到门前,方才回来。任殊看着门外颇有些感慨的道:“吴庄主可真是个好人啊。”
苏沈笑了笑道:“一开始我和二弟可是差点与人家打起来。”“只是打不过就是了。”庄崖站起身来,走到一旁案前给自己倒了杯茶笑道。
任殊又向苏沈问道:“大哥,那这段时间,我们就在这里住下么?”苏沈点了点头,然后眼中露出一丝凌厉道:“等你能走了,我准备也出去看看,正好这段时间,查清当时偷袭我们的是何人。”他的声音中透出冰冷的杀意,庄崖也放下茶杯,满面寒光的道:“若是查到了,我绝不放过。”
“好啦,你们一个个脸色这么吓人做什么。”任殊看着两人,忙笑道:“我这不是没事了么?”看她毫不在意的样子,庄崖面上也是浮上一抹柔和之色,他向苏沈问道:“大哥,关于那些人,你可有什么猜测?”“我不清楚,我们初来乍到,应该不会得罪什么人。”苏沈想了想道:“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本地的山贼,第二种,他们是百花会的人。”“不会吧。”任殊皱眉道:“我们就在花船上和他们交过一次手,他们就从洛川追到这里来了?”苏沈道:“我也只是猜想,没什么根据。”说完,他又挥手道:“罢了,先不要想此事了,眼下最关键的还是你要赶快恢复,若是真出了什么差错,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向任伯父还有任凡交待了。”庄崖在一旁同样向任殊笑道:“大哥说的在理,就算我们要报仇,也得你这个高手好了才行。”
任殊眨着眼举起手臂,在空中向两边晃了晃,然后笑道:“那好,我一定尽快站起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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