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还没有吃完,林姨娘住的这偏院就挤满了人。
三姑娘竟然死而复生,各房的小姐太太们都知道了,谁不急着来瞧个真儿,有的自矜身份不肯来的,也打发了屋里有头脸的丫鬟来。她们多少手上都提着点东西,名为探病,好歹是要打个花胡哨的。
“哎哟,你看你看,三姑娘真活了,你瞧她吃得多香甜!”
“呸,她是哪门子的三姑娘,我们茹姑娘才是三姑娘呢!”一个丫鬟嘴里没好气地甩着帕子,篮子里滴溜溜一个鸡蛋滚来滚去。
“嘿嘿嘿,这是你家龙姨娘命你送来的礼?”
“是呀,鸡蛋一个,怎么样,这礼够不够重?我看看你的,啧啧啧,你家更厉害,索性就挎个空篮子!”
“哪儿呀,我的好姑娘,你瞪大眼睛仔细瞧!这篮子里可有半钱人参粉,不过嘛,婆子忘记包起来了,这一路上只怕也洒得快没有了。”
这些丫鬟婆子们便一边瞧三姑娘死而复生,一边嚼着舌根,笑嘻嘻地瞧人手里的礼物。那位“挎了半钱人参粉”的婆子引得周围丫鬟们放声大笑。
屋里的林氏自然是听见了,温雪虽听不见她们到底说些什么,但也晓得是在嘲笑她们一家,这饭才吃到一半,窗口挤着这些人,指指点点大声嘲笑,两人都窘极了。
林氏想装出一副没听见的样子来,只可惜手中筷子抖得和筛子一样,心下寻思一会该说什么话,才能撑住体面,不叫这些蹄子小觑了去,可一时没主意,筷子抖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法子。
陈妈是林氏从旧宅中带来的老人,此时心急护主,奔到窗前就冲她们吆喝:“谁许你们在咱们姨娘窗底下聒噪的!简直没点规矩!”言罢兀自气得呼哧呼哧喘气。
窗外那提了一个鸡蛋的丫鬟,就挺胸叉腰地呛了回去:“我们龙姨娘好心好意打发我来,瞧瞧三姑娘好些了没有,你一个粗使婆子,就敢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吼我们,我瞧你才没规矩呢!”
“你——”陈妈气得张口结舌,一眼扫到那篮子里滴溜溜打转的一个鸡蛋,“嘿”了一声,气得没有言语了。
紫涨了脸皮,陈妈压着火气,快步走回向林氏禀报:“姨娘,她们名为探病,实则是来找茬的,那丫头就提了一个鸡蛋!这也是探病的礼儿?姨娘,怎么办?”
林氏的筷子不抖了,冷下脸道:“去跟他们说,三姑娘才好,受不得吵闹,甭管他们的礼有多薄,都要客客气气地收了,再客客气气地谢谢他们主子,就打发他们回去罢。”
“哎。”陈妈脸上露出几分心疼。
陈妈走过去打开了门,一窝蜂的丫鬟婆子就凑了上来,笑嘻嘻地送着自家的礼。
“老太太说若三姑娘大好了,就过去让老太太瞧瞧,老太太挂念得紧。”
“是,婢妾知道了,谢老太太挂念。”林氏忙装出笑容,采繁,清梦两个丫鬟忙着收下老太太的礼,在礼单上记上一笔,这日后可是要还情的。
“老太太送观音水一碗!”
温湄瘪了瘪嘴,什么观音水,不就是一碗清水吗,说的这么好听。
“夫人说,三姑娘才好了,只怕也要将养一阵子,就不要忙着来请安了。”
“是,等三姑娘大好了,婢妾亲自带着她去给夫人请安,谢谢夫人。”林氏继续赔笑。
“夫人送樱桃一筐!”
一筐里面就几个樱桃,还是烂的。
林氏连声称谢收下,笑容越来越僵,还得打起精神,后面还有呢!
“龙姨娘说,林姐姐这些日子担惊受怕想必也是累了,也得好好补补。”
“谢谢龙姐姐,改日我必登门拜谢。”
“龙姨娘送鸡蛋一个!”
那丫鬟带笑地睨了她们母女主仆几个一眼,极为敷衍地行了个礼,甩着帕子走了,没多远就传来她撑不住大笑的声音。
林氏脸上的表情,在她看来真是太精彩了!
那婆子忙凑上来,热情地说:“咱们郑姨娘素来是喜爱三姑娘的,听说她没了,还在屋里抹过眼泪呢!幸好菩萨保佑,让三姑娘又好了!”
“谢谢郑姐姐……”林氏已经快招架不住了,看着这些不像样的礼物,听着这些虚情假意的话,还要装笑脸感谢,回头还要还礼,心下越发的酸苦,两眼含泪只是不敢落下。
“郑姨娘送……这是什么?”采繁瞪大眼睛往篮子里瞧,这不是什么也没有吗。
“喔!这是半钱人参粉,这可是上好的人参。”婆子憋着笑。
采繁和清梦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到底写不写。人参可是很贵的,还礼也够呛。
林氏浑身发抖,一手扶着太阳穴,陈妈忙跟上来扶着,一面劝:“姨娘,坐,坐!呼吸几口,对了,对了……”
“怎么?林姨娘嫌这礼薄了?不肯收?”婆子假作讶异。
“哪里哪里,”林氏已经没心情装笑脸了,勉强挤出个笑,吩咐道,“写上吧,多谢郑姐姐费心。”
采繁清梦收下了那个空篮子,婆子满脸堆笑地出去了。
人都走光了,清梦往外张了张,确定没什么人了,才赌气地把门关得山响。
“姨娘!她们这摆明就是难为咱们嘛!”清梦才十三岁,年纪小性子也急,虽然才跟林氏一个月,谈不上感情多深,但其他人这么明目张胆地作践林氏,也激发了这姑娘的不平之心。
林氏感激地看了看她,揉揉眼睛:“这事回头再说吧!你们去把炕里的火加一加,服侍两个姑娘歇中觉吧,我也累了,在这歪一会儿。”
“是。”
林氏目送两个女儿,由丫鬟牵着送到床上去,三姑娘走路也不摇晃,看来是大好了,方才她吃饭也很香甜,她总算是放心了。但三姑娘好得这么快,消息传出去,马上就得去给老太太,夫人请安,也得去拜望龙、郑两位姨娘当面道谢,这一时间,却去哪里凑起像样的人情礼?
上房给她的月俸少得可怜,只有五百文。不说和有儿子的郑姨娘没法比,就是只有一个闺女的龙姨娘,月俸也比她多二两银子,那总共可是整整两千五百文。
而她的亡夫,温雪和温湄的生身父亲……他是个两袖清风的好官,本来就没给她留下什么钱。
她还要抚养两个女儿,而且小女儿伤寒,抓药请大夫就已经花得所剩无几了!
“姨娘,我们就剩三十文钱了。”
陈妈把钱倒在桌上,一脸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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