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桥是修建在雁栖河下游的一座桥,与江辰前往雨花巷路过的渭水桥一样,都是双孔石桥。他走到桥上,来到白玉石头砌的栏杆边上,探头往下面看了一会。清清的水流泛着波光,飘着数不尽的柳絮,叮咚着缓缓向东流去,将几片红色的落花送给远方。
时光如流水一般,总会不知不觉的流去,流向未知的远方。
不过,眼前也总会有落花和柳絮飘落形成的涟漪,一圈一圈的荡开,消失的看不见的时候,下一圈涟漪又出现了。如此往复,没有尽头。也许这就是人生,总会遇见落花和柳絮,也注定会因为它们的出现,打破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平静。但是勇者又没的选择,只能怀揣着希望与命运开战。
走过了濮阳桥,便是黄鹄厢的区域了。
黄鹄厢的位置比较偏僻,东面没有人烟的地方坐落着一处坡地,其地貌忽高忽低,方圆大约一千余亩,有几处乱葬岗,据说那里的乌鸦满天飞。江辰小时候跟小伙伴们去那里探险一次,碰巧目睹了一堆局部发黑的人头骨,旁边还有零散的几块棺材板,被岁月侵蚀的腐烂不堪,一只乌黑的两头蛇从里面呲溜着钻出来,几乎咬着了一个落单小伙伴的小腿……从那以后,大家便再也不敢去了。这在江辰的童年里,算是比较深刻的一次记忆了。
江辰沿街询问了两个行人,一路摸到了清风巷。这条巷子比东乌巷要窄,只有不到两丈宽,沿街的建筑都有年头了,抬头望去,可以看到有些屋檐上面的椽子都烂了半截。自然,这里的行人相对稀疏,比东乌巷里要冷清了许多。
泰隆钱庄就在巷子中心,江辰隔着十几丈远,已经看见了钱庄门外悬挂的一个竖幅,宽约两尺,高五尺许,上面写着“泰隆钱庄”四个行书,笔力遒劲,铁画银钩。
之前听宽子说了,这家钱庄在珑京城里小有名气,虽比不上著名的老字号永利钱庄,但都是海内连锁。只要在这家钱庄里存入银两,即使在边陲之地也可以提现,能做到这个地步的钱庄,整个大暐朝不过四家。当然时代不同,这时在钱庄里存钱,没有利息不说,还要给钱庄一些保管费用。不过想想也是合乎情理,毕竟钱庄为了维持日常的经营,租店和人力会产生各种成本,还要定期把银两送到各地分支机构,途中的押运费用也是一笔可观的开销。钱庄也会贷出银子,但是限于各种因素,还不是主要的盈利渠道。
日头已经偏西,未时过了许久,一日之中最热的时候来了。
江辰穿了三层,感觉浑身有些燥热,最里面的一层衫子濡湿了一片,手中的折扇早已甩开,背着一只手,抖着腕子扇着风往前游走,突然双目一紧,骤然停了下来。与此同时,手中的扇子也忽的举起,遮住了半边脸,身子迅疾贴到了近身的树身里。
一只眼从树身里露出,看见了七八丈之外,一个戴着斗笠的熟悉身影出现在了视野之内,是从钱庄斜对面的巷子里出现的……但见那张儒雅的面孔小幅度转了转,疑似在探查周围的环境,然后压低斗笠,快步走向了泰隆钱庄的大门,片刻之间人影就消失在了洞开的门外。
江辰的瞳孔微微一缩。
那个身影他自然很熟悉,乃是薛府里的何管家。
江辰不禁疑窦丛生。薛府位于朱雀厢,距离这里很远,一路上应该有两三家钱庄,这位何管家到底为了什么,才宁愿舍近求远?毕竟这种现象,解释起来一点都不科学。
忽然,他的心里一颤……记得在丰兴茶楼,那个在荣府里做过下人的阿福,就曾告诉过自己一个秘密,荣府的那位余管家,也来过这家泰隆钱庄……这样的巧合,在江辰看来绝不平常,里面一定藏着什么……到底藏着什么?
自然,他心里没有答案的影子。
但江辰却隐隐觉察出了些许不妙。念及此处,他不禁沉沉的吐了口气。适才幸亏躲的及时,未被何管家有任何察觉,否则……他脑海里迅疾的出现了一个画面:自己昨日出府时,薛琪大小姐忽然之间出现在面前,进行了一番诡异的试探……莫非,这两件事之间,存在着什么联系不成?
江辰怎么能不记得,当时薛大小姐试探之后,自己的肤壁上隐隐划过的修罗刀的冷冽之气……经验告诉自己,这次偶遇何管家,实质上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如果被他给发现了,后果可能会很严重。也许会严重到,就是薛小公子薛璘,恐怕都没有可能救自己一命。
这个世界简直太危险了……
江辰没有经历过如此危险的事情,他的肤壁上此时已经起了无数疙瘩……密密麻麻的那种鸡皮疙瘩。适才被热的衫子濡湿,而此时却分明冷的原地发抖,哆嗦……
身上的血液犹在流动,却感觉流的并不顺畅,总感觉像回到了前世医院里的自己,面对死神的时候那种惊慌失措,灵魂颤抖。
呼……他沉沉的呼了口气,感觉好一点了。
抬脚欲后退,本能的那种后退,却发觉……血液疑似凝固了,两条腿分明僵直了,一步也迈不出去。
江辰如无骨的动物一般,浑身松垮的背靠着柳树瘫了很久。身上的血液似乎在凝固,却愈发的燥热,这种陌生的血气催使着他的内心狂颤,浑身瑟瑟发抖。
一刻钟后,江辰克服了这种极度的不适感。
这让他感觉到很神奇。
毕竟此时,他浑身好像变的如半个时辰之前一样了。心态平稳,想必连接了心电图也再正常不过。江辰解释不了这个事实,平凡如自己,怎可能克服对死亡的恐惧?
认真琢磨了一番,也许是因为曾经面对一次死神有了经验,就如同昨晚喝大了一般,今晚再喝一次心中也很无助和抓狂,其实经历了一下才发现只是巩固了一番,心里已然有了那种神奇的免疫力?
大概只能如此这般解释了吧。
毕竟死神早已面对过一次,也释然过一次,那么再来一次,又何妨,反正多活了一个多月,已然是赚了。看来,只有放开这把钥匙,才是打开心门的金钥匙。
自身如此平凡,不放开又怎么可能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一切,都要感谢背后的这颗柳树,机缘巧合之中,危险来临之时,与自己的距离是如此的恰到好处……这辈子,只要自己能逃出生天,一定善待这颗柳树。
正因为这颗柳树,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也让他放开了对生死的执念。
说到底,都是造化弄人。
江辰抛却了后退的胆怯,想看看那位何管家到底有何贵干。虽说好奇心会害死猫,不作死就不会死,然而江辰的前世毕竟喜欢探险。那么,就在作死的边缘试探一下吧。
在心中做了一番计议,他勇敢的从柳树后面闪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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