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征看着她蔫了吧唧的样子,叹了口气,还是摸了摸她的头发。
夜宿迎山观,第二天便掉了门牙,再宿一个废弃的破庙,早起便发起了寒热。这难道真的是巧合吗?到底是自己昨日发了她脾气吓到了的缘故,还是施了一路的小法术,最终还是被神佛所惩罚?
无论如何,以后万不可再与道观、庙宇有任何的牵连了!
“知道了。”秦征皱着眉头,掩饰着心底的愧疚,轻声说道。
“我把药和耳温枪都又准备了一套,你们也要小心,感冒冲剂和姜糖水要记得喝。”
“嗯。”
“你的药自己记得吃,好几天没换药了。”
“好。”
“还有多久能到宣城?”
“再走一个多时辰。”
“胜利在望了。”
“是啊。”
“秦征。”
“嗯?”
“我问你呀......”
“何事?”
“你说你这么小就服兵役,千山万水,背井离乡的到前线打仗,你娘亲舍得吗?”
秦征眉头不易察觉地轻轻一跳。
“若是我要这么小就出门服兵役,我娘亲和耶耶肯定都舍不得的......”程云淓闭着眼睛,喃喃自语道,“我以后也舍不得皓皓阿梁和小鱼儿,就在我身边便好,可不要离开远了让我见不到......妹妹离开我们的时候,娘亲的心都碎了,我一直记着她装在小木盒里,这么久了,总是梦见......那么一点点小就离开耶耶和娘亲,一定害怕极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投胎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衣服穿?有没有东西吃?会不会受欺负?耶耶和娘亲下去之后,找不找得到她......”
秦征抬头看着前方风雪交加的官道,不可觉察地深吸了一口气。
“唉,”程云淓沉沉地叹了口长气,喃喃地说道,“也不知道我老妈和老爸哭成什么样了......”
秦征随着她叹的那口气,也缓缓地把气息吐出来。
娘亲会舍得吗?
不知道啊......
他被送去师父门下,被送去军营,都不曾见到阿娘哭过。从记事起,他摔倒了、生病了、受欺负了、被耶耶责骂或罚跪了,哭着伸手要抱抱要安慰,阿娘总是让他自己站起来,说道:“若是我不在了,你又哪里去寻求抚慰?”
这样次数多了,他便不哭了,也不要抱了。甚或大兄背着耶娘偷偷的来看他,看着他青肿的小胳膊、血糊糊的小手掌掉眼泪,他也冷着一张脸,把大兄推开,自己擦了药酒、裹了麻布,继续去站桩,或者继续去罚跪。
“你大兄是嫡长子,自有荫袭,你几个庶兄弟又深得你耶耶喜欢。阿娘给不了你什么,功名利禄,事业前程,都只能由你自己挣。”
他还那么小,要什么功名利禄、事业前程?他只想要阿娘抱抱自己,想耶耶像对待大兄和九郎、十二郎那般和悦颜色亲力亲为地教导自己而已。
秦征垂下眼帘,自嘲地轻轻一笑,仿佛想甩开这些思虑一般摇摇头。
再看一眼阿淓,她头枕着箩筐的边缘,眼睛已经闭上,略有点打湿的睫毛搭在苍白的下眼睑上,一缕缕的打着结,格外显得又密又长。因为呼吸不畅,她没有戴口罩,只是用厚围巾把脖子下巴都围住了,没有血色的小嘴巴半张着,半边脸藏在冲锋衣下,似乎已经睡着了。
秦征整了整遮在她头顶用天幕和破布搭起的棚子,冲着蔡二轻轻挥了挥手。
蔡二一猫腰,手上加了把子劲儿。
这两天虽然冒着风雪赶路,但从来没穿过这么暖的衣服和靴子,也从来没吃过这么香、这么饱的稻米饭,又是豕肉又是鸡子儿。婆娘也吃得饱饱的,穿得暖暖的,什么重活都不用做,只照顾好几个孩子便可。这都令他浑身力气使不完一般,受过伤的腿脚都不那么瘸了,手中的独轮车又轻又快又稳当,让跟在车边的于氏差一点都没跟上。
他们加快了脚步,终于在丑时末,看到了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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