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这边话音刚落,只见廊下拐角处的小门中,五六个人打着灯笼快步朝这边走了过来。虽说已经是半夜三更,但薛蟠还是认出了乳父老苍头和旧仆薛泰,后二人近前后,见到薛蟠,忙要下跪,却被薛蟠拦了下来。
薛蟠亲自下阶来到二人跟前,先是细细的瞧了瞧自己的乳父,全身上下并无外伤,立马安下心来,再看向一侧的薛泰,除了眼神躲闪不安外,也并无他事。
“这他娘的是怎么一回事?”薛蟠脑子转不过弯了,可方才那疑心的话顺嘴说了出去,再想收回来已是不能了,于是他转头看向站在阶上的王攸,可二门前的台阶上哪里还有王攸的影子,四周王家所属的仆从护卫也识趣的早早散了。
老苍头毕竟人老鬼精,一下子就明白了王攸的用意,看着一头雾水的薛蟠,当即说道:“大爷,这是太太的意思!王家大爷原本是不知晓的。”
“怎么又和我母亲扯上关系了?”薛蟠听到薛姨妈之名,也被当场唬了一跳,情急问道。
薛泰答道:“大爷,张德辉该死!这些年咱们家的生意日渐没落,这罪魁祸首便是张德辉。他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狐假虎威,阳奉阴违。在外面替主子办事时,更是没少拿咱们薛家和王家做幌子,别人哪里禁得住他这么一吓,最终摄于权势,尽数让了利,最为可恨的是张德辉他居然做起了假账,而且还扬言说......”
薛蟠顿时怒火中烧,当即喝问道:“他个狗奴才还说了什么?”
“还说......这...小的不敢!”薛泰想起了张德辉和吕昌的下场,眼睛止不住的往二门内瞧去,神色愈加惶恐。
“张德辉说他才是薛家真正的主子,薛家若是离了他,就转不动了!”老苍头委婉的说道。
“放他娘的屁!他算是什么东西,也配‘主子’二字!他人呢?我倒要看看他一个臭水沟里的癞蛤蟆,长了几只眼,生了几颗牙!”薛蟠气的一把夺过老苍头手中的拐杖,欲要找到张德辉,取他狗命。
薛泰正要高呼喊人来阻止薛蟠,不料老苍头却是突然断喝道:“闭嘴!若是还要声张,你只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薛泰忙用手扼住自己的喉咙,吐出自己的舌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嗬嗬的声音从嗓子眼冒出来,令他整个人的面色显得异常狰狞。薛蟠同样被老苍头的一声断喝给惊醒了过来,惊疑的看向老苍头和薛泰二人,沉声问道:“什么叫见不到明天的太阳?难不成是有人要挟尔等,是故意让你们说出刚才的那番话哄骗于我?”
薛泰一时受了刺激,还未缓过来,老苍头只好一并答之,说道:“大爷,您虽说已经弱冠,但在我等看来,一天未成家,便做不得主。老奴等都知道大爷总有一天是要掌家的,可眼下太太还在,这自然是轮不得您的。当然太太这么做,那也是为了您将来能够顺顺利利的,而不是受人蒙蔽亦或者遭小人暗算,葬送了咱们薛家的祖业!”
薛蟠是越听越糊涂,越糊涂心里越急,这都什么和什么,老苍头继续说道:“大爷,张德辉必须死!常言道:‘斩草要除根!’是故张德辉之子张禄也要......”说罢,老苍头目露凶光,手并化刀,在自己的脖颈处比划了一下。一侧的薛泰惊恐的看着老苍头,仿佛头一次认清这个老头,他想起来了,这个老苍头压根就不是什么改换门庭,背主求荣,而是他本身就出自王家!
当年太太嫁入薛家时,这个老苍头和他的媳妇都是薛姨妈的陪房!
难怪太太如此放心的让他夫妻二人做了薛蟠的乳父乳娘,这还真是早有预谋啊。薛泰为求自保,只好一并附和道:“大爷,并没有人要挟我等,也并没有人让我等哄骗于您。大爷若是不信,待会见到张德辉和吕昌二人,自可当庭对质,孰是孰非,一目了然。至于一应证据,虽说被张德辉早年间处理了不少,可仍旧有蛛丝马迹可循!至于张德辉之子张禄,小的认为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张德辉之罪过天理不容,若只惩处他一人,日后咱们薛家其余各处执事管家,承办伙计说不得有铤而走险之辈,彼时只怕对生意往来,甚至是主家造成影响。”
“咱们薛家是该好好整顿整顿了,若还是这般下去,说不得哪一日就被像张德辉这样的小人给蛀空了,成了一个架子!”老苍头担忧的说道:“大爷想想当年老爷临终时在床头时交代的话,老爷最放心不下的是您和大姑娘啊!”
薛蟠想到十二岁那年薛父弥留之际的场景,眼眶一下子变得通红,怒吼一声道:“带我去见张德辉!”
薛泰看了老苍头一眼,老苍头不为所动,直愣愣的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欻欻!”
二门处发出欻欻声响,像是有人拿着钝器在门板后敲击而生,老苍头以为又是魏畑,没想到这次出来的居然是宁忌,他的手中握着的并非是什么刀剑,而是一根用来打更的棒槌。
宁忌自是听见了薛蟠的怒吼声,也不敢怠慢,上前对着薛蟠行了礼,恭敬的说道:“薛大爷,我家大爷命我来跟你说让你先进屋陪他吃个夜宵!”
薛蟠知道这是王攸给自己的台阶,好让自己下来,同时也是告诉自己他王攸并不在意之前疑心之言。这恰恰让心里有些难过的薛蟠莫名的感动和愧疚起来,原来这就是兄弟情谊。
纵然我疑了你,可你依旧待我如初。
“好!”薛蟠仿佛一下泄了气,难看的笑道,将手中的拐杖递还给了老苍头后,便跟着宁忌进了二门。留下的老苍头和薛泰二人反而不知所措起来。
“这...这是什么意思?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吃夜宵,就不怕夜长梦多?”薛泰看着薛蟠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的说道,当然也是想听听老苍头的见解。老苍头看了薛泰一眼,说道:“走吧,去见见我们的老朋友吧,毕竟大家都处了二十年了,就当是为他送行!”
“你是王家的人?”薛泰怔了一下,突然正色问道。
老苍头闻言,顿下了脚步,说道:“早已经不是了,像我们这样的人,哪里还分什么王家,薛家亦或者贾家,有的甚至连自己的姓都忘记了,一切随着主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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