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何得罪了你?”
“因为......”贾宝玉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他被林黛玉这么一激,差点就将那句不能表露的真心脱口而出,可那是不能承认的,于是他闭上眼强作镇定的说道:“因为他欠我的,他忘记了,但我还记得!”
“欠你的?!”林黛玉和贾探春都惊讶的异口同声道,就连袭人也是竖起耳朵听了起来。她们脑海中都开始回想自王攸二月份入大观园后及至后来出仕离开的这一段时间做的所有的事,可却没有任何头绪。
“这事说与你们,你们也管不得,我只与他要!”贾宝玉不耐烦的说道,然后快速的背过身子,坐在了炕上生起了闷气,又不忍道:“林妹妹,我从未怪过你。只是我弄不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他凭什么?什么都得了,什么都占了,可他却看起来满不在乎。唐朝孟东野诗云:“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宋人又说金榜题名时是人生一大喜事之一,可当年他高中探花之际,却反其道行之。人家都说我有痴病,对着树上的鸟,池塘里的鱼,乃至于石头上的蚂蚁都是自顾自的说话,那他又如何解释呢?难道就因为他是进士,他做的一切就都是对的吗?所有人都怕他,但唯独我不会!那次海棠诗社后,我私底下问他凭什么?他回说我道是:‘让我瞧瞧环兄弟!’,他怕了,哈哈,他怕了!亦或者说他心里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所以我是相信他用心不正的。我从未认为他能够照顾好你,相反还会将你带入更深的深渊,只是那深渊此刻你看不见罢了!”
林黛玉沉默不言,她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宝玉此刻说这番话的深意。王攸为她所创造出的无立足境——苍泱筑,从某种层面上讲也是一处牢笼。宝二哥哥说的没错,攸哥哥心里有恐惧,这份恐惧很大程度来自于自己,可这恐惧如何得来?
若是有,那么王攸就是因为这份恐惧才接触自己的,是自己令他感到恐惧,他对自己的心是不纯粹和不干净的,甚至可以说是有目的和企图的。
想到这,林黛玉脸色微白,她想起了王攸那日自王家回大观园后病的厉害,尤其是发病时那看向自己的眼神,那就是恐惧!
“咳咳!...咳咳!”林黛玉身形微晃,她不知道自己猜测是否准确,甚至无法立即验证,即使将来他自江南回京,自己至少在行大礼前也是问不得他的。
他对自己是真心的吗?
林黛玉有些怀疑起来,这荣国府至少是外祖母家中,可去了王家,以后的自己又会变成什么模样,他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林黛玉握紧拳头,踉踉跄跄的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探春见她脸色难看,当即担心起来,可另一边则是自己的兄长宝玉,无论将来宝玉变成何等模样,他和她都是姓贾,是血亲兄妹。
在林黛玉离开后,贾宝玉显得有些落寞,但看到探春脸上的担忧之色,心里又得了些安慰。许是猜出接下来探春要说些什么,贾宝玉摇了摇头说道:“三妹妹,如果今日将林妹妹换成你,我同样也会这么和你说。他和我虽是兄弟,可道不同,那我自然不愿与他同流!将来他回京,无论是拜相封侯,还是高官得坐,亦或者别的,那都与我无关!我心里最在乎的还是一众自小与我长大的姐妹们。我原先以为攸兄弟和宝姐姐会是一样的人,可后来发现他们也不相同。只是我一时说不上来哪里不同,或许是那男女之别所导致的差异。论心,我之真心远胜于他的虚心!”
“晓叶扶疏!于凌云处尚虚心!”探春喃喃的念叨起王攸于月十五中秋那日所掷得花签,以及花签背后的诗句。
“哼!”贾宝玉闻言,冷哼了一声,并不对此发表评述,因为他记得当初自己所掷到的花签上画着的是一株“忘忧”,题名曰:“繁红落尽”,背后诗曰:“亭亭孤秀一芳心”。当时自己借酒生气的直接将那花签扔到了地上,甚至狠狠的踩了一脚。因为这上面所写之物不合他的心意,太过悲凉。
什么繁红落尽,又是什么亭亭孤秀,难道是在说到最后,只剩下自己孤独一人吗?真是笑话!更让宝玉心中膈应的是忘忧重了王攸之名,连一个花签都要帮着他嘲讽自己。
“二哥哥怎么忘了大嫂子说的那句话,那签不过是用来取戏的,当不得真!”贾探春脸色羞红的提醒道。
“确实当不得真!”贾宝玉肯定的说道,“以后我再也不玩这个了!指不定也玩不上了。”
“......”
“三妹妹且回去吧。我今日犯了罪才被老祖宗关在这的,日后指不定连这园子也是入不得了。说实话,我很不高兴。你们所有人都拿他和我比,这本就是不公平的!现如今想来,宝姐姐那日生辰上,凤姐姐要拿那龄官取笑林妹妹,对林妹妹也是不公平的,唯独那一件事我从心里是感激攸兄弟的。可别的,又算什么呢?”贾宝玉面露讽色,极为不爽的说道。
探春看了一眼袭人,后者会意后重重的点了点头,便是请辞离开了。一出门,便是和嬷嬷们又小声的交代了几句,当即去了西面的堂屋。
回到堂屋时,却是不见凤姐和,细问之下才得知是琏二哥哥命人找她回家有事商议去了,不过临走前,凤姐将平儿留下了用以伺候和监管,若有大事发生,第一时间前去报说与她。
“紫鹃,林姐姐呢?”
“姑娘不是和您一道去的东屋吗?”正在领着春纤,润竹,凌梅收拾案几上茶碗的紫鹃也是一愣,当即反问探春道。探春心里一惊,当即转身向大门口跑去,来到门口,向外瞧了瞧,尤其是凹晶溪馆旁的荷花池边上仔细搜寻了一番。
只见林黛玉带着笔箐和纸岫二人静静的坐在凹晶溪馆的廊凳下看着远处的水面,时不时的发出喘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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