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连几日李予初都没睡好,也不知是不是她太草木皆兵,总觉这几日的平静是在酝酿着一场风暴,夜夜被惊醒,醒了却什么都记不得,又再也睡不下,闭眼熬到天明。
她倒宁愿自己被一碗碗安神汤真安住了神,可到底还是不能如愿的。
那日是一场大雪,西原十年难得一见的大雪,一户当地贫民拖家带口哭倒在王府门口,哭天喊地直言襄王暴政害死他家一双儿子。
人是天蒙蒙亮时来的,等李予初换了衣服出来时,那家几个人已经没什么人样了,李予初一眼就看见被抱在怀里的小丫头都没怎么出气了,这不用张口面前就一团雾的时节,那小丫头双目紧闭,领口松松垮垮,露出来的肩膀还泛着灰。
“冤屈我们可以可以去府衙慢慢谈,但这小姑娘得先暖一暖。”李予初甫一开口,险些就被那家的妇人扑了个实在,一个踉跄,后背撞在大门,疼的她眼前一黑,索性被立夏一把扶住了,缓了口气,这才把话说完。
随即,李予初顺势悄悄跟立夏说了句话,重新站出来。
“先放开她。”
“王妃……”
“放开。”李予初看着那妇人,摆了摆手,“要申冤,求到王府不算什么,可袭击有诰命的二品王妃,天大的冤屈都不必再说理的。”
那妇人听懂了,然后,她松了手。
这是阴谋。
李予初明白了,牵扯到人命的官司,又敢众目睽睽之下闹到王府门口的,只会是切肤之痛,而若真是如此,又怎么会怕自己死,毕竟李予初只是轻飘飘说了句,而不是刀抵在她脖子。
遑论到襄七王府状告襄七王……
明晃晃的阴谋,算计的是民心。
如此说来,义军怕是已经要入皇城了,而且,叛军应该极为忌惮。
既然如此……
李予初看了眼门外的百姓,眼皮一垂,又落在那几具新鲜的尸体,缓缓吐了口气。
小姑娘悬着一口气,众目睽睽之下,那家人被游说地进了王府的门,管家指天画地说王爷从未苛待百姓,此事必有端倪,王府一定会给西原百姓一个交代的声音还在耳边,那几个大活人就被堵嘴捆了个扎实,为首的妇人瞪着眼,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能恶狠狠的盯着王妃。
“这丫头带下去治病,好好看住了,至于其他人,能挖点儿什么出来就尽管去,不能也别弄死了。”王妃朱唇一动,吐出来的话却跟这张美人面半点儿不搭,方才人前的宽厚也好,爱民如子也罢,那是半点儿都瞧不着。
管家应了,几个人立马被拖下去了。
“正值多事之秋,王爷功在社稷,西原琐事暂且顾不,府衙的事儿还有府的几位先生与属官出谋划策,王府便仅有咱们这些人了,不求为王爷助益几何,但求无过无忧,你们可明白?”
都闹到王府门口了,管事们早就在这边了,闻言,一个个顿觉自己至关重要,腰杆都直了几分,精神抖擞应了句“明白”。
“那家人显然不是来申冤的,她所说之事,不过是借题发挥,然此事王爷早已报回京,后来种种,皆是奉命而行。”李予初话风一转,又道:“这个节骨眼儿,我们只能小心行事,若她真有莫大冤屈,过了这个节点,本王妃再与她道歉,也未必来不及。”
这一番煽动人心的话吐出来,阖府下明里暗里都清楚了一件事此刻王府很要紧,他们都很重要。
李予初的目光静静扫过这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脸,片刻后,垂下了眸子,回去看俩个孩子念书去了。
次日深夜,管家就押了一个小厮跪在正厅门口了,当众发落了这人不说,还叫了所有仆从出来看。
李予初没去,看着两个孩子睡下了,春雨她们回来了,这才去偏殿睡下。
倒也简单,李予初不由分说扣住了那家人,幕后主使肯定是要着急的,尤其是说过那番话之后,出师未捷身先死,说的就是他们,可幕后人本就没多少时间了,既然如此,杀人灭口才是最要紧的事儿,万一供出来……
慕容瑾死在路倒也还好说,万一要是成了,那就是襄七王府几辈子的尊贵都实打实稳住了,届时,幕后人几辈子的命都不够填的。
灭口,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从他们派出这家人出来开始,这几个人就注定活不了的。
李予初早知道,故而早早让人候着了,只是,来灭口的居然是府的一个老人,从立府时就在了,据管事婆子说,王爷还救过他的命。
回来的几个丫头一个比一个脸白,不消想,这么大的阵仗,肯定不会是什么柔和的死法儿,只是,现如今,早就不缺死人了,李予初抬头看着忽明忽暗的月亮,又是一夜无眠。
西原月光晦暗,皇城倒是难得的月光澄澈,映得一地流光炫目,从前的宫人守卫早不知所踪,遍地的铁甲残破不堪,暗红的血迹已然干涸,却又似乎在蜿蜒向前。
天子的寝宫里,自立为王的叛军之首和名正言顺的君主面对面静坐着,旁边还有个哭成泪人儿的贵妃娘娘,慕容瑾推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情景。
“七弟终于来了,来,咱们兄弟三个数年未见,好好喝一杯?”和四王似乎闻不到外头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儿,也察觉不到这来人是他弟弟也是来平定反军的领帅。
慕容瑾定定看着两位兄长,反手把佩剑递给了身后的副将,合门,朝三人走了过去。
到了近前,慕容瑾才发现伴君数载的贵妃面色晃白,还有冷汗,并非全是天生的肤色。
伸手接过贵妃的酒,低声道了谢,慕容瑾却也没喝,转而望向和四王。
“四哥。”
“怎么,你不敢喝?”慕容璠却是笑,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慕容瑾看着杯中的酒,迟迟没有动作,半晌,终于要抬手时却被一直没动静的太子摁住了手。
“贵妃倒的酒,一个皇姓外放王可不配喝。你若是要人陪,朕陪你,叛军?”明明已经被围困多时,一张口,却依旧没有半分服软的迹象,一如往常。
慕容璠哈哈一笑,夺过慕容瑾手的酒,递了过去,挑衅道:“来,陛下要是不喝,就得贵妃娘娘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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