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着一群千尊万贵的主儿侍弄完御田,又把看起来明显没弄好的地给再弄一遍,看守御田和庄园的一伙儿太监腰都直不起来,仗着旁边没有什么人,弓着腰半搀扶着往坝上走。
“都打起精神来!一个个的像什么样子!”
“今儿这种日子要是因为你们触了霉头,细想想自己有几条命!”
“说的就是你!夭寿了,快拉他起来!”
领头的太监平日不常在庄园里走动,刚忙完过来,就看见这群人一副苦哈哈的样子,看着就丧人,快步过去,低声骂了几句,结果一个小太监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没站稳,居然就从三尺宽的坝上滚了下去,旁边的人连拉他都没拉住,在御田里滚了一丈远。
“还不赶紧上来,都来拉他一把,快点儿的!”领头的太监厉声喝到,一群人手忙脚乱去帮忙,远远看去,就像是一群蚂蚁堵在一块儿。
五尺高的坝,都比半人高了,按理说什么的,可滚下去的那个小太监先前就累着了,这下子是摔懵了,看见有人七手八脚来拉他,这才慢慢缓过来,揉了揉腰,急忙爬起来,往坝那边跑,不出三步就摔了个大跟头。
“这会儿子是没有什么人在这儿,要不然,大家都得遭殃!小兔崽子,你快点儿的吧!”领头的太监急了,看了看四周,已经有不少侍卫往这边看了,龙抬头的亲耕就跟祭祀是一样的,没什么事儿还好,要是有什么事儿,只要是异于往常的,那就一个都跑不掉!
接连摔了两下,本就年纪不大的小太监倒是没有什么事儿,很快又撑着地爬起来,不过,他很快愣住了,踩了踩自己脚边的地,“总管大人!这儿有东西!”
领头的太监不耐烦了,正要再催最后一遍,谁知道那滚下去的宫人忽然来了这么一句,他一下子愣住了。
同样愣住了的还有过来察看的侍卫,两个侍卫很快反应过来,一个摁着刀柄一言不发,一个很快质问道:“什么东西?在这地方弄虚作假可是死罪!”
“大人,是真的!”那个小太监咽了咽唾沫,显然也是怕的,梗着脖子道:“大人,你们自己来看,就是这个东西绊的奴才!”
两个侍卫看了看那小太监脚附近的地,对视一眼,很快有了决断,“你先上来。”
小太监有些畏畏缩缩,被侍卫大哥一把扯了上来,来不及咋舌对方力气之大,就被反剪住双手,摁在地上了。
“大人……”
“看住他,你们几个人,谁敢动一下,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另一个侍卫意味深长的拍了拍身上的刀,又拍了拍领头太监的肩,转身翻下田坝,身上破烂的布条飞扬,以刀鞘代锄头,片刻之间就挖出来了一小块东西,黑乎乎的,马上就能看见是什么了,那个侍卫却不挖了,站起身,一扬手,不远处观察这边的其他侍卫很快过来了一半。
原本两人看守的地方现在只有一个人了。
翻身下田的那个侍卫似乎是半个领头人,看着逐渐聚拢过来的侍卫,吩咐道:“把他们带走,严加看管,知会尚宫局,请安大人过来,各处严加守卫,严禁任何人进出。”
“是!”
严宽皱着眉,盯着那块儿黑乎乎的东西,忽然又道:“速速去请大理寺周大人。”
几个人匆匆离去去传令,严宽思虑再三,又扒了一些土,直到黑乎乎的那个东西露出全貌,那是一只鞋,穿在人脚上的鞋,寻常的黑布鞋,今日至少有几百人穿的都是这种黑布鞋,皮肤沾着泥土,冰冷一片,隐隐可见几块小斑点。
……
新任大理寺正周梓铭匆匆赶来时,尚宫大人安沅也才到,迎面相逢,几人匆匆到了严宽处。
“严大人。”
“周大人,尚宫大人,薛大人。”严宽匆匆问礼,直奔主题,“请。”
四周已经被散去人群,严宽让开的一方泥土里,一只黑色布鞋正牢牢穿在人脚上,人,在土里,起码小腿以下在土里埋着。
匆匆赶来的三人顿时心头一跳,被告知事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情,故而除了恰好在一处的新升官的少卿薛子易,大理寺卿周梓铭也好,尚宫大人安沅也罢,半个人都没带,看到土里的这东西之后,说不上来是该庆幸自己没带人还是该如何了。
御田昨日都还有人在翻土,就是为了确保御田里没有大的土块和石头,按理说,连小石子都不会有,毕竟帝后、东宫都会下地,不能有半分差错。
而这里从半月前就有人在轮值看守,更别说今天了,这块田是今天已经有人翻土播种了的,意味着说明,不言而喻。
“挖,仔细点儿。”周梓铭觉得头疼,给了指向,脸色最难看的,还是尚宫大人安沅,其次就是临时监守御田的侍卫副统领严宽。
虽然侍卫没干过几次刨坑的活儿的,但是,出人意料的敏捷,也可能是这儿的土够软。
不多时,一具新鲜女尸被挖了出来。
看起来年纪不大,轻微的尸斑,死亡时间就在这两个时辰之内,天气还比较冷,最多不超过六个时辰,也就是说,极有可能这人应该是今天被杀然后埋尸于此的。
偏偏今日所有人的衣服都差不多,差不多的破破烂烂,差不多的丑,差不多的粗制滥造,身份不好分辨,关键是,他们没有多少时间。
这个事情不能张扬,御驾回宫的时间更不能耽搁,也就是说,他们最多还有两个时辰,其中,还有个收尾的仪式要走。
几个人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严宽看不出个所以然,活人他可以审,死人,他真只会个皮毛。
“周大人。”严宽看向周梓铭,寄予厚望。
大理寺一查官员案二查大命案,这种事情,还得靠他们。
周梓铭半分也没推辞,上前查验,忽然招手,唤道:“子易。”
薛子易脸色苍白如纸,站在安沅旁边好像比安沅还白,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听到周梓铭叫他,直接跳下田坝,几步就过去了,打量着女尸。
“可以查命妇了。”默默看了会儿,薛子易对上周梓铭的眼睛,轻声道,“和合鹅梨香,这种香,甜而不腻,后味悠长,一钱香料值十金,只有女人会用,可她手指粗笨,面色发黄,皮肤松弛,生前不会是用得起这种东西的人。膝盖发红,生前伤,有人罚过她。”
说完,薛子易咳得不行,严宽一个大男人都看不过去了,作势要扶他一把,却不被领情。
“不错,这不是案发现场,我们还要再验。尚宫大人,劳烦你了,死因我们会查。严大人,其他的……”周梓铭话说了一半。
“御林卫不会掉链子,各位放心!”严宽说得自己都觉得脸疼,尸体怎么进来的,他们一无所知,更别说谁弄进来的了……
安沅冷着脸,“涉及的小太监很快就送到大人手上,身份我们会立刻核实。”
分配好侧重点,几人又齐齐看了眼食堂,两个侍卫已经准备好黑布准备把尸体弄走了,只等周梓铭发话。
“搬吧。”周梓铭默默看着,忽然嘀咕了一句,“又是这样……”
其余几人脸色煞白,尤其是严宽,安沅紧紧皱着眉,本就冰冷的脸上仿佛能结冰了。
又,不知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不是御田第一次出事,也不是御田里挖出来的第一具尸体了,更不是第一次涉及命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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