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过后,日历翻到2017年。
叶黎洞悉何思语的过往后,日复一日摸索沉睡在自己体内的“念”,试图寻找进一步突破。
时至今日,他已明白过来,自己和仇世、万青虹是一类人,身体里藏着一粒恶念种子,若那粒种子生根发芽,必将长成瑰丽而邪恶的花海。
是何思语一直陪在他身边,把那粒种子、那条毒蛇死死压制。
而她这么做的最终结果,便是被恶念空间强行抹除。
叶黎知道,何思语的那句“我本就是为你而生”,指的是她是为遏制他体内的恶念种子开花结果而生的。
所以她拥有无与伦比的温暖力量。
叶黎无数次情绪失控,无数次恶意蔓延,均是在她的无声微笑下归于平静。
她对他,最初的确有怜悯,心疼这个少年,被无孔不入的恶意吞噬、同化。
但后来,那水润姌弱的眼睛里,不再是怜悯,而是无穷的爱。
这世上没有比爱更伟大的力量。
叶黎在何思语的无限温柔里得到救赎,得到新生,代价则是她自身的香消玉殒。
所以这次应该换叶黎去拯救何思语了。
他要救回她,就必须不断突破、不断变强,直到自身力量完全凌驾恶念空间为止。而何思语替她泡的咖啡,隐藏着温柔而伟大的力量,因徐小娟的一杯咖啡作为引子,将这股力量完全唤醒了。
他要变强的第一步,就是完全掌握这一股强大的力量。
这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需要他不断适应、思考、摸索、实验。
惊蛰过后,绵延的春雨与暖软的风声将万物唤醒,远山与白云,青空与长河,均是生机勃勃,姿态盎然。
然而云鱼镇好像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叶黎发现镇上的人好像变少了,虽然每年开春,都会有大批年轻人远赴他乡,为来年的回归而砥砺拼搏,但今年的云鱼镇,人的确是太少太少了。
仿佛整个镇子的年轻小伙子全都消失不见了,只剩老弱病残与妇女儿童。
叶黎觉得奇怪,但也没细想,依旧专注提升自身。
他很快遇到了瓶颈,像是直线上升的氢气球忽然撞到一层富有弹性的无形屏障,那道屏障阻止氢气球上升,阻止他继续变强。
为此叶黎丢下徐小娟和小橘,独自回了新房,将自己关在无声的静室里。
正当他宛如闭关一般深居简出,苦思冥想,寻找新的突破时,另一场决定人间未来的大战悄然揭开序幕。
***
蛰城边郊,富丽堂皇别墅里,沈星暮又做了一支金光闪闪的巨龙状糖画,坐在床铺边,目光幽深地盯着夏恬。
冰层下的她,恬静、美丽、出尘不染、扣人心魄。
他很喜欢这种安静陪伴她的感觉。每当他看着她,便好像全身心都已走进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日暮下的波浪状山峦,山下飘飞的桃花雨,溪边光着脚丫奔跑打闹的稚子,以及村落里次第点燃的一盏盏明灯。
一切都是那么的安然祥和。
沈星暮发誓,无论前路怎样坎坷曲折,哪怕粉骨碎身,他也要用残破的躯体唤醒她,带她一起去寻那个远离纷争的世外桃源。
他回别墅已经四个多月了,期间只出过两次门,一次是去找童遥,但隔着防盗门的小窗,没来得及说话,她已湛然一笑,将他谢绝在外,另一次则是去找沈星夜,在奢华的豪宅里,兄弟两人都不说话,喝了一顿无比沉闷冗长的酒。
赵慧妤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变得行动不便,偶尔还会捂着肚子喊疼,说沈励是一个很调皮的小家伙,经常在她的肚子里折腾,弄得她苦不堪言。
因此她专门写了一张小纸条,用画正字的计数法记录沈励把她弄疼的次数,说是等他出生,就数正字打屁股。
沈星暮道:“孩子出生那天记得叫我,我想抱抱他。”
赵慧妤答应了,沈星夜却冷着脸逐客,说这里不欢迎他,叫他赶紧滚。
沈星暮随口应了一句“你不欢迎人的方式很特别,非得等我喝完酒才赶我走”,便起身向外走。
他快出门时,沈星夜用骂人的口吻说了一句“想抱老子的儿子,拿你的儿子来换”。
沈星暮捏紧拳,用只有他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应道:“会有那一天的。”
那一天到底什么时候到来,沈星暮也不知道。
他在别墅里居住的四个月里,打发周泳航和朱雨去其他地方找事做,自己留下来安静陪伴夏恬。
他每天都会做一支糖画,坐在夏恬身边把玩一会,然后吃掉。
他记得叶黎和徐小娟吃糖的样子,脸上尽是满足与幸福。
糖是甜的,吃到嘴里,好像能甜到心里。
沈星暮回想起自己从未陪夏恬吃过一次糖画,心里略微惆怅。
他回别墅的当天,便给高哲羽打过电话,询问他那里到底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高哲羽含混地解释,说是谈了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姑娘在霓城医科大学习人体解剖,时常会与尸体打交道。
小姑娘敢报这个专业,当然有些胆量,并不是特别害怕尸体,毕竟学校也没有那么多尸体供每个学生单独解剖,所以每次解剖都是好几个同学一具尸体,人多自然能打气壮胆。
可是她某一次解剖尸体时,好像听到尸体在说话。
那是一具女尸,生前很漂亮,才二十来岁,是个大学生,染了蜜桃金色的长发,而且发端还烫成卷发,像微微倒卷的小波浪,五官非常精致,脸型也很可爱,身材更是曼妙若柳,线条有致。
按理说,这种女生在校应该深得男生喜爱,在家也应该非常受宠,属于那种闭门不出也有强大交际圈的类型。
不承想,这样一个靓丽女生,因意外事故死亡,却一直没有家属认领,甚至同校的老师领导都说对她没什么印象,若不是学生名册上有她的名字,甚至不知道她是在校学生。仿佛她生前没有任何亲人,也因性格内向没有任何朋友,于是她变成了医科大的解剖实验对象。
小姑娘解剖这具女尸时,听到她在喊冤,说自己是被人害死的,请小姑娘帮她查出凶手,还她公道。
小姑娘是学人体解剖的,又不是学刑侦的,怎么可能替女尸追查凶手?
就算她去报案,警察会相信尸体对她说话了?
起初小姑娘也觉得自己是出了幻听,可是她记得当时自己的意识很清醒,听觉正常,连衣服轻微摩挲的声音都能听到,怎可能听错?
后来她又听到几次女尸的声音,而她本人并不在那具女尸面前。那声音像是在她耳边突兀响起的,因为她记得女尸的音色,所以知道对她说话的人是那具女尸。
就因为这件事,她的精神出了些许问题,原本胆量过人的她,变得疑神疑鬼,甚至连大白天出门也带上电筒。
高哲羽正是为这件事情发愁。
他也不知道小姑娘到底是不是出了幻听,如果是幻听还好,但如果不是,那这件事就有点麻烦了。
为此高哲羽专门去查了那具女尸生前的交际圈,以及她遇害前的行迹。
而他经过反复查询,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便是女尸真的是因意外死亡的。
小姑娘一直精神不振,案子又查不出所以然,所以高哲羽非常心烦,不然上次也不会在电话里对沈星暮表露出细微情绪。
高哲羽这种人,早已做到心事内敛,不露于表。
那个小姑娘能让他表现出情绪波动,倒是足以证明他很喜欢她。
这件事是高哲羽在电话里对沈星暮讲述的,他特意隐瞒了小姑娘与女尸的名字,意图很明显,便是不希望沈星暮插手这件事。
沈星暮也的确没把这件事放心上,毕竟一个小姑娘说的话,又有多少可信度?
他可不相信这世上真有心思绝对单纯的姑娘,连温馨那种看上去楚楚可怜的女孩,也是满嘴谎话。高哲羽瞧上的那个小姑娘,说不定是在信口胡说,然后装疯卖傻,目的是为了进一步获取高哲羽的关心与疼爱。
而沈星暮没想到的是,高哲羽瞧上的小姑娘以及那具会说话的女尸,竟是他和仇世最终较量的关键线索。
四月下旬,谷雨过后,沉寂在沈星暮体内的感知力量再一次活跃起来。
他开启紫瞳,立刻得知第五场善恶游戏已经开始。他要找的心灵纯白之人,在霓城方向。
没有叶黎,他只能确定那人的大致方位,却无法确定具体的位置与具体的人。
这一点对他来说是一个大麻烦。
他想联系叶黎,请叶黎帮他这最后一个忙。
他不要叶黎再去参加百死一生的善恶游戏,只求叶黎能帮他找到那个心灵纯白之人,剩下的善恶游戏,他独自去应付。
当他狠下心对叶黎动手之时,已没资格再对叶黎提任何请求。
可是为了夏恬,他只能厚着脸皮,请求叶黎的帮助。
然而他还没拨打叶黎的电话,手机却先一步响起了。
来电的人不是叶黎,而是徐小娟。
沈星暮认识徐小娟已有两年之久,他从未主动打过她的电话,她也同样从未主动联系过他。
两人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谁也不打扰谁。
而此刻,在善恶游戏刚刚展开的时间点,徐小娟突兀打来这个电话,是否藏着某种深层次的玄机?
沈星暮迟疑着点下接听键。
电话里,徐小娟一针见血地说道:“沈星暮,善恶游戏开始了,老公帮不了你,我帮你。”
沈星暮皱眉道:“叶黎帮不了我,你帮我,是什么意思?”
徐小娟道:“我的意思是,并非老公不愿帮你,他也不是那么记仇的人,但是何思语的力量太过纯粹强大,他需要大量时间去理解与掌握,抽不出身来帮你。所以现在能帮你的人只有我。你在夏恬的别墅里等我,我去找你,最多两个小时。”
沈星暮迟疑道:“他帮不了我,你就帮得了我吗?”
徐小娟道:“至少我能帮你找到那个心灵纯白之人!”
沈星暮沉声道:“我等你!”
挂了电话,沈星暮再次看向夏恬,眉眼里闪过温柔与决绝,沉声说道:“夏恬,在家好好等我,这一次我一定能拿到第三朵善念之花,许愿唤醒你!”
刘俊赠送的血符还压在夏恬的枕头下面。大半年过去了,它的力量没有丝毫削减,时刻保护着她。
仅凭这一张血符,还不足以令沈星暮完全安心。
和上次一样,他把周泳航叫来保护夏恬,至于朱雨,也被叫来打扫卫生,协助周泳航。
沈星暮在别墅大门前等了不到两个小时,徐小娟便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看来她的“念”不弱,连续奔跑近百公里距离,却没有明显的疲惫之态。
沈星暮取车,唤徐小娟上车。
徐小娟站在车门前,横着眉说道:“沈星暮,在出发之前,有件事我必须和你说清楚。”
沈星暮点头道:“你说。”
徐小娟的脸上浮出怒色,冷声说道:“老公重视友谊,不和你斤斤计较,是他的事情。他可以原谅你,但我作为他的妻子,你伤害了他,我就永远不会原谅你!”
沈星暮很想说“既然你不原谅我,就不该来这里”。但为了夏恬,他现在不敢随便激怒徐小娟,便点头道:“我知道了。”
徐小娟嘲讽道:“你放心,我不会一生气就绝裾而去。我来帮你,实际上是为了帮助何思语与夏恬。”
沈星暮道:“那你上车吧。”
沈星暮只想快点找到那个心灵纯白之人,然后把徐小娟打发走,全力应付这第五场善恶游戏。
对于叶黎,他的确于心有愧。也正是如此,他不会让徐小娟涉险,毕竟她是叶黎的老婆。
小车隆隆启动,从蛰城市区赶往霓城,路程在四百公里上下。
这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距离,但沈星暮全程超速行驶,平均时速超过一百五,只用了两个多小时便进入霓城市区。
当然,在高速路上超速会引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沈星暮为了杜绝这些麻烦,全程释放自己的“念”,屏蔽这辆小车的存在,以致于他上下高速路均没有任何人发现。
霓城是周遭五个大城市里最为繁华的大城市,在商业方面虽然没有沈氏集团或虎鹰集团这种庞然大物驻足,但在教育方面,可谓遥遥领先。
教育业本身具备长盛不衰的活力,因为人类文明要发展,就必须源源不断培育优秀人才,而培育人才的场所便是学校。
霓城的高校数量是蛰城是三倍,其中实力比肩北科大乃至是超越北科大的高校,便有一掌之数。
所以蛰城北科大的学生,一向只在蛰城境内趾高气扬,目空一物,一旦到了霓城,却无一不沉默低调,因为霓城某一班公交车上的小伙子,便有可能是霓城大学、霓城航空大学、霓城理工大学、霓城医科大学等闻名遐迩的在校学生。
教育业的兴盛,势必带动其他多个行业的飞速发展。
毫不夸张的说,霓城的繁华,直接来自市区以及周边数十个县的近百多所高校。
沈星暮对霓城的了解不少,其中最醒目的庞然大物自然是肖家。肖家的各项产业遍布霓城各个角落,每年创造的财富可占霓城总产值的百分之二十以上。
除了肖家,当然也少不了其他商业巨擘。
如同蛰城除了沈氏集团这个超级企业之外,依旧少不了王氏路桥等多个大型企业一般,霓城除了商业霸主肖家,还有杨氏珠宝、陆氏陶瓷等综合实力极强的企业。
车子穿过城郊,径直驶入霓城市区。
沈星暮循着徐小娟的指示,驾车一路飞驰,从城北穿到城南,在霓城南外环的一座大学城停下。
这座大学城一共伫立七所大学,其中两所大专学校,四所二本大学,以及一所在全国享有绝对盛名的医科大。
徐小娟道:“那个人就在前面,应该是那所大学里的学生。”
沈星暮把小车驶到徐小娟指的的位置,靠边停车,抬眼看去,便看到八个浑圆石墩装饰的校门上,清清楚楚挂着“霓城医科大学”的牌子。
他立刻想到,高哲羽在电话里讲的那个听上去非常诡异的故事。
高哲羽喜欢的十八岁小姑娘,正是霓城医科大的学生。
——莫非这两件事有直接关系?
叶黎仔细回想,以前经历的好几场善恶游戏,其实在善恶游戏开始之前,他和叶黎均会无意中察觉到一些苗头。
比如上一场善恶游戏,在他们前往蛰城北部的陆县之前,叶黎便提前好几个月遇到了与善恶游戏有关的易冰雨。
又比如弭城的那场善恶游戏,其实在善恶游戏开始之前,沈星暮便已在《银河航线》的游戏世界里知晓了“异乡梦声”“飞雪明灯”两位玩家,他们恰好对应善恶游戏的关键人物元成辑与舒博。
所以高哲羽对沈星暮讲述的那个故事,其实是这场善恶游戏的关键线索?
沈星暮忽然有些懊悔,当时没把高哲羽讲的话放在心里。现在再回想,他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只记得高哲羽瞧上的小姑娘听到了女尸说话,女尸要小姑娘去追查凶手等鸡零狗碎。
徐小娟蹙眉道:“我只能确定他在这所学校,具体是谁,还得等一等才知道。”
沈星暮疑惑道:“你并不能具体感知到那个心灵纯白之人的存在?”
徐小娟道:“我又没有老公的蓝色眼睛,怎么可能感知得到啊?”
沈星暮问:“那你怎么知道那个人在这所学校里?”
徐小娟别过头,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沈星暮问:“不能说?”
徐小娟冷冰冰应道:“我为什么要对你说?你是我的什么人吗?”
沈星暮沉下脸不说话。
徐小娟张手伸了一个懒腰,又捂住嘴打了一个呵欠,忽然抬眼看到前面一百多米的转角处有个骑着三轮车卖葱油饼的贩子,眼睛一亮,笑嘻嘻说道:“我肚子饿了,要去买葱油饼吃。”
沈星暮盯着她,她便很自然地与他对视。
两人这般沉默好片刻,沈星暮沉声道:“我陪你去买葱油饼。”
徐小娟摇头道:“虽然你长得还不错,但不知为什么,我看到你就没什么胃口了。要不你还是别跟我去了,不然我一不小心就吐你一身。”
沈星暮皱紧眉头,徐小娟却已拧开车门,欢忻鼓舞地向前边的三轮车跑去。
沈星暮想追,徐小娟便大声喊道:“救命啊!后面有个流氓在追我!”
在大学城,见义勇为的少年郎可不少,毕竟他们都接受过高等教育,而教育本身也有分类,其中很重要的一大类就是教做人。
学生们不仅在老师身上学知识,同样学品德、学为人。
这会在大路上穿梭走动的大学生很多,徐小娟一喊,便有好几个一身正气的男生围了过来。
沈星暮很想大喊“小娟,你别生气了”,就如同上次在绪城沽县,他追古姄一般,让人误认为他们是闹别扭的小情侣就好了。
不过话到了口中,他又忍了下来。
徐小娟和古姄不一样,后者是和他没有半点关系的人,两人间有无谣言舆论都无所谓,前者却是他的朋友的老婆,让人误会了可不好。
沈星暮面对大学生们的怒视,耐心解释道:“那是我朋友,她开玩笑的,不信你们看。”
他指向徐小娟,几个男生便看过去,只见徐小娟在三轮车前搓着手,眉开眼笑地等待葱油饼出锅。
一个被流氓追的女生,当然没有闲心停下来悠哉地买葱油饼。
几个男生笑笑就走了。
沈星暮远远地看着徐小娟。她搓完手,便掏出衣服口袋里的手机,笑语嫣然地和某人通话。
沈星暮想用“念”捕捉她的通话内容,但她很谨慎,在通话时释放了“念”屏障,将他的“念”完全阻隔了。
沈星暮笃定,徐小娟不是想吃葱油饼,而是想从他身边走开,单独和某人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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