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钩冷月挂在深黛色的天空,清晖漫洒在山林间、溪水上,也洒在几乎僵硬了的林宗平身上。他并没有摔死,坠落途中被悬崖上斜生出来的一棵小树挡了一下,减缓了冲力并稍稍改变了下坠的轨迹,使他跌入一条小溪中却没有遭到水底凹凸不平石头的重创。冰凉的溪水刺激了他的神经,使得昏沉沉的他清醒了大半,凭着求生的本能,他从溪水中挣扎到了岸边,趴在一块石头上昏迷了一个小时。
浑身湿透的他是被冷风吹醒的,醒来之后,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筛糠一般颤抖起来。他艰难地爬起身来,发现了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山脚一处溪流边上,左侧头顶是一面黑压压笔直陡峭的悬崖,自己也许就是从那上面摔下来的。他已经无法断定自己落入溪流中顺水漂了多长的距离才挣扎上岸的,所以他也没办法去寻找程汉华。
万幸的是他没有负严重的伤,仅仅是右臂和右额被树枝划破几道口子,流了一些血,伤患处仍火辣辣的疼痛。他心想老天爷总算待自己不薄,屡屡大难不死出现奇迹。
他双臂抱紧身体瑟缩了一阵子,决定找户人家住一夜再说。夜里,山风呼呼吹个不停,他强忍住伤痛和饥寒不辨东西南北地在黑暗的大山谷里盲目地转悠着,天空的星星月亮眨着眼睛默默遥望着他,使他倍感孤独无助,但他凭着一股执着的信念继续寻觅着。快到深夜时终于发现了一条小山村。他想敲门求宿,但家家户户早已关门熄灯进入了梦乡。
无奈之中他钻进一间没有上锁的柴草房里,将干草裹在自己已经风干了七八成的衣服上,在又饥又困又乏中昏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上午,他是在叫骂声中惊醒的,睁眼一看,跟前围住四五个村民,个个手里握着柴刀木棒,恶狠狠瞪着自己,并不住骂自己是贼人。
林宗平费尽口舌才使得他们相信自己是进山旅游不幸坠崖的游客,村民们散去,留下柴草房主人——一个老婆子跟她一个**岁的孙子,仍疑惑而怜悯地看着他。林宗平肚子饿得咕咕叫,他请求老人能否给自己一点吃的东西。
老婆子点点头,于是他跟着祖孙俩走进一间黑暗阴凉破陋的泥砖屋里,家里的陈设只是几件陈旧的桌椅木柜,一张用长凳和木板铺设而成的大床,长凳脚上绑着四根竹竿,竹竿上挂着一副发黄的旧蚊帐,一看就知道是贫困的家庭。
老婆子跟他端上一碗冷饭煮的粥,和两块番薯。
现在还不到下午,没法生火煮饭,这是早上吃剩的。老婆子抱歉地说道。
饥肠辘辘的林宗平风卷残云般吃光了粥和番薯。在跟小孙子交谈中得知,小孩叫程耀强,上小学三年级,今天是星期天不用上学。
林宗平又问老婆子这村叫什么村名。程耀强抢着回答说云边村。
林宗平精神一振,心想这是太巧啦,一跤跌到云边村来了。
“老人家您认识村里有位叫程友全的老师傅吗?”他问道。
老婆子点点头,“认识,怎么不认识呢,阿全他是我的老伴呀。”
“程友全….是您的老伴?!”林宗平几乎不太相信地问道。
“是呀,程友全还是我爷爷。”程耀强又抢着回答道。
“太好啦,”林宗平激动地站起身来,“终于找到你们啦!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呀。”
“后生仔,你不是来旅游的吗,找程友全做什么?”老婆子疑惑地问。
林宗平赶紧将来意说了一遍。
老婆子黯然神伤地摇摇头,“我那老头子一年前就去世啦。”
林宗平吃一惊顿时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泼来,“程老师傅去世了?”
老婆子指指墙壁上挂着一张放大的照片说,“老头子原本身体很好,可去年突然脑充血(脑溢血)就走了,唉。”
林宗平看看照片上的人,干瘦干瘦的,精神显得有点颓然,有一种老年人的沉沉暮气。他还有点不甘心,又问,“程老师傅是在省城当过厨师的是吧?”
老婆子叹息道,“那都是以前的事情啦。后生仔,你来晚啦,我替老头子多谢你一番美意,实在是天不遂人愿呀。”
林宗平失望地低下头,唉,白白跑一趟,还摔了一跤几乎没命。
他想了想,走到照片跟前,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向老人家鞠了个躬。然后转过身来,从衣兜里掏出一叠湿了水又干得七七八八的皱巴巴的钞票,留下返程车钱,其他统统塞到老婆子手里。老婆子不肯要,林宗平说这算是自己对程老师傅的一点敬意,说完扭头就走。
他听见老婆子在自己身后喊道,后生仔你是好人呀,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林宗平沿着村巷走到村口,那里有一片茂盛的竹林,和一棵茁壮的大榕树,昨晚摸黑进村这些都没看见。他站在榕树底下吸了口清新空气,在心里对自己说既然老师傅不在,还是自力更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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