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外,墨夜死寂。
雨势渐大,打在甲板上发出嘈嘈切切之音,似一段杂乱无章的音律。
船舱内,一盏昏黄的烛火被冷风吹得左右飘忽,舱壁上黑影憧憧,犹如鬼魅,两相对峙,气氛低沉得几近凝滞。
秦守口中所说的那两个人,应是文珩和柏野。
虽并未同他们深交,她也不会随随便便沾染上两条无辜的性命,至于一心护着自己的京墨他们,她更不能不顾。
思虑一番后,玉鸾隐忍着怒气,咬牙道:“你先放开他,我答应帮你找到《推衍图》。”
秦守眯了眯细长的眸子,有些惊讶,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爽快的答应,一想到上次落霞山的事情,直觉告诉他,此女狡诈,说的话不能全信,事情一定没这么简单。
他默了片刻,嘴角勾起一丝冷意,慢慢放下脚,却未落地,鞋尖狠狠地踢在京墨腹部,京墨躬着的身子硬生生擦过地板,至玉鸾脚边停下,他脸色泛青,痛苦地闷哼了一声,唇角慢慢溢出扎眼的血色。
玉鸾将庄昭交给景儿,忙蹲下身扶住他,“小墨。”
京墨浑浊地双眼看着她,张了张嘴,粳米白牙黏着浓稠的血液,喉间发不出一丝半点的声音。
头顶忽然陷入一片沉重的阴影下,随即传来秦守的声音,“算你识相。不过,先提醒你一句,你最好看清的现在的形式,若是敢耍什么花样,可就不是死一个人这么简单。”
他话音落下,身后的两名黑衣人冷不防地上前,一人将刀架在景儿脖子上,一人揪着荣生的领子,将他拎起来,强健有力的大手掐住他细嫩的脖颈。
荣生倒也不哭不闹,很是安静,只是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
一切发生的毫无预知,玉鸾有心阻止却敌不过,只能无力地眼睁睁看着她们被挟持,而后将京墨扶着靠在舱壁坐着,起身神色冰冷地看了眼秦守,淡淡道:“你们这多人看着,我还能耍什么花样。”
秦守抬了抬下颌,傲视着对方,“记住了,你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若是找不到……”顿了顿,他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儿,逐一扫过众人,旋即阴恻恻地问道:“你说应该先拿谁开刀?”
闻言,玉鸾眸子猛地一震,垂在身侧的一双手篡进手心,道:“不必了,我会在半个时辰内找到。不过,我信不过你。谁能保证你不会趁我寻找《推衍图》的时候伤害他们。”
“你现在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有什么资格谈条件?”
玉鸾红唇轻启,笑了笑,恍若灼灼绽放的罂栗,一副无所谓地样子,声色懒懒地道:“既然如此,你们倒不如自己去找。不管找到与否都要死,那我还去找什么,不是越快找到,死的越快。”
她虽说得轻松,心里却完全没有底,然越是这种时候,她越要镇定,越不能示弱。她在赌,拿命作赌注,赌他们对《推衍图》势在必得的决心有多大。
能够留着她们的命到现在,就足以说明《推衍图》对他们的重要性。
秦守眸色阴狠地盯着她,“你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耐心。”
玉鸾哂笑,坚定道:“那我也告诉你,你也不要挑战我的底线。你有你想得到的东西,我也有我想护着的人。”
秦守嘲讽道:“你想护着的人?就他们几个?你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妄想护着别人。”
“能不能护是能力,想不想护是道义。一个是客观存在,一个是主观情感。如你所见,我不会武功,确实没有能力和你们这么多杀手斗,一人一刀都能将我捅成刺猬。”停了片刻,她继续道:“可那又怎样,这并不代表我就会弃他们不顾。你其实也只是替别人做事而已,你们的目的是得到《推衍图》,没必要杀这么多人造下杀孽。你相信因果吗?慧明大师曾经说过,事有定法,因果循环。”
慧明的名号,早已声震天下,传闻他能通晓天理命数,是百姓眼中接近神明的存在,即便是秦守也不得不敬畏。
而玉鸾提及他,便是想到这一点。慧明虽没有说过后半句,但前半句“事有定法”确实说过,如此,她暗忖,也不算说谎。
秦守抬眼,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眼前这个娇弱的女子,容色姣丽,貌若梨花,身板单薄清瘦却依旧站得挺拔,一如落满皑皑霜雪后傲立寒风的梅枝,经历风霜却只会使她绽放得愈艳。
分明她才是处于劣势的一方,自始至终却丝毫没有露怯,眼里似乎蕴含着一种名为无坚不摧的坚韧的光芒。
二十多年来,他阅人无数,目光或温柔似水或冰冷似铁或戚戚哀求或惊恐畏惧,却极少见到有人在面对生死之时,还能如此镇定。
更何况,她说的没错,他确实只是替别人做事。只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多杀一个人,又或是少杀一个人,又有什么区别。
他手上沾的血还少吗?
若是世上真有因果,他大概会死无葬身之地,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但不知为何,他心底的信念忽然动摇了,想试着信一次善。
“你待如何?”
玉鸾道:“这里的气味儿实在难闻,他们又受了伤,先帮我把他们送回房间,你的人不可靠近我们的房间。你若是信不过,大可将我们的房门锁上。还有,等天亮之后,我自会将东西交给你。”
“好,我等着。”说罢,他抬手示意部下,“把人抬出去。”
恰此时人群中走出来一人,约莫三十左右,个字不算高,身形很瘦,肤色有些黑,急道:“秦大人,你怎可相信她的话,别忘了上次……”
玉鸾抬眼看去,总觉得他有些眼熟,忽地响起白日里看见那名船工,又扫了眼他长着茧子的手,便彻底了然。
之前的声音虽刻意被压粗,但若是仔细听,仍能听出相似之处。容貌能改变,身形却不能。
秦守回头凉凉地扫了他一眼,那人立即噤声,他开口道:“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男人抬头愤愤地看了眼玉鸾,眼中杀意浓烈,而后不甘心地出了船舱。
随后,上来了几个人将京墨抬了出去,庄昭则由景儿扛出去。几人各自回房间后,门外果然响起了落锁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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