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氏摇了摇头，那张苍白的脸已几近透明，叹息道：“母亲她不愿提及，我也并未多问。想来其中缘由，母亲也只是局外人，所以当年才能侥幸逃过一劫。”
玉鸾清亮的眸子一暗，仿佛笼罩上一层厚重拨不开的阴云。本以为能知晓真相，不想只是一个引子，反倒更加勾起了她对真相探究的渴望。
她暗忖道，当年那场大火之后，母后宫中的宫人死的死，活着的全被遣散出宫，如今才惊觉其中诡谲。看来还是得到扬州之后才能彻底弄清真相。
荣氏突然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哇”的一声，咯咯吐了数口血，打断了玉鸾痛苦的回忆。荣氏浑身软绵绵地使不上劲，整个身子靠在床边，抬起婆娑泪眼望着逐渐模糊的玉鸾，缓缓开口道：“咳咳……公主，妾身可否……可否再求您一事？”
“何事？只要我能做到，定会答应。”
“等您找到生儿以后，若是妾身死了，可否替我瞒着生儿，不要让他知晓真相。若是他问起我，就说……就说我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不要他了。那孩子自小便没了父亲，被同龄孩子瞧不起，身边没有朋友，如今……如今又……”颤声哀哀说至此处，荣氏已经哭成了泪人，呜呜咽咽，泣不成声。
借着昏暗的天光，玉鸾看着荣氏一双细长的柳眉蹙成八字，面庞儿憔悴不堪惨白得毫无血色，浑然已经被悲痛的泪水淹没。她一想到自己亦是无母之人，心底那片柔软被触动，她很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喉间好似被什么东西堵塞住一般，张了张淡红的樱口，却好一晌说不出声。
“不会的，你一定能和荣生团聚。本宫既然答应你将他平安带回来，就一定不会食言，你也要坚持住，等他回来。”
无尽的夜色渐渐退去，天边浮现出第一抹熹微的白色。只听院子里秋虫乱叫，刮起寒气沁骨的风，吹得怪剌剌的响，一地枯败落叶在风中打旋儿。风肆无忌惮的穿过破损的漏洞窗格灌进来，引得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屋子里昏昏沉沉，没有蜡烛。忽地陷入一阵短暂而诡异的沉默，她们心照不宣谁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荣氏说话。
荣氏用那一双逐渐涣散的瞳孔看着蒙蒙虚空，开口笑了笑，露出几颗贝齿，只是那笑容中藏着说不清道不尽的酸楚，声音羸弱地吐出一个字，“好。”
顿了顿，她继续道：“公主，妾身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等您将生儿带回来，估摸着我也就醒了，到时候，您可记得一定要唤我一声。”
玉鸾眼底噙着泪，咽着喉咙道：“好，您先休息，我这就去夜府寻荣生。”
她起身扶着荣氏睡下，隔着几层衣衫，依旧觉得触手处瘦骨嶙峋硌得慌，手心一片冰凉。
荣氏平静地躺在床上，只轻声道了一个“好”字，而后缓缓闭上眼，硬生生将眼底的不甘不舍压了下去，双手交叉着平搭在腹上，不多时便没了响动。
玉鸾深深地看了眼荣氏，随即闭眼，再次睁开时眸底多了几分凛冽地杀意，她转身出了房屋。
景儿立即跟了上去，踏出房门前，转头看了眼一动不动地荣氏，鬓角似乎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公主，荣氏她……”她悄声问，声音放的极低，好似生怕吵醒了屋中之人。
玉鸾抬眼看了看远处一抹橘红色的云，映着一轮初升喷薄而出的朝日，是那样的生机勃勃。秋日洒下一片薄凉的金光，笼罩着这个破败凄清的小院，竟是怎么也掩不住悲凉。
她收回目光，深吸了一口凉气，手拢在素白的袖中紧紧篡住，冒了一手心的冷汗，低声道了句：“生既堪怜，死犹可敬。着人厚葬了吧。”
夜常德，夜韬，你们给本宫等着。
离开了荣家，玉鸾主仆二人问清了知州府便直奔而去。
现下天色尚早，街上却早早地就响起了商贩的吆喝声，叫卖声。路边旌旗迎风招摇，热气腾腾的包子炊饼新鲜出炉，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倏然，迎面走来了两道熟悉的人影挡住二人的去路，定睛一看，不是文珩和柏野还能是谁。他们前面的方向正是去往明霞寺。
虽早已入了秋，气候渐渐寒凉，文珩依旧是一柄玉竹骨折扇不离手，只是今日的扇面不是水墨山水画，而是碎金白底。
他着一袭月白色华贵锦袍，身姿笔挺魁秀，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浮于表面的浅笑。鸦青的长睫下那双眼明亮如星如炬，深沉无比，似暗夜下盯着兔子时的狼，灼灼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悠闲，令人不敢轻易直视。开阔的眉宇间英气逼人，神采飞扬。
文珩直视着眼前这个俏丽的女子，慢悠悠地晃着手中折扇，轻挑且慵懒地开口提醒道：“姑娘当真是好胆量，竟敢招惹到知州头上。他现下正带着官兵四下搜捕你，连通缉令都下了。诶，你那侍卫怎么不在？你还不赶紧躲一躲？”
昨日入夜后不久，夜常德带着一队官兵闯进客栈抓人，谁知她们二人一夜未归。夜常德扑了空，倒是离开了，客栈却一直有官兵盯着，只等着她们一回去便拿人。
玉鸾凉凉一笑，回视着他，眼前的男子浑身隐隐透露出一丝矜娇贵气，也不知是哪家纨绔子弟？
“多谢提醒，我可正要去找他，倒也免得他们寻了。”
说完，她错身越过文珩，径直往前走去。
文珩收了折扇，转身看着她纤瘦单薄却挺立的背影，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稍一犹豫后便跟了上去。
“走，我们也跟去看场好戏。”
柏野虽不知他为何会这样说，但也隐隐觉得即将有大事发生，紧握手中的长剑立即拔腿跟在他身后。
前方，听着身后渐渐逼近的脚步声，玉鸾转头一看，果然见文珩这厮跟着自己。她不悦地蹙起秀眉，警惕道：“你跟着我作甚？”
“自然是为了……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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