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蚁穴的事,上面有提及吗?这是不是你去那的重要任务之一?”离开窑洞后,方子梅继续替妹妹扛着沉重的大皮箱,边走向跟美方女记者汇合地点边小心问道。
“没有!”陆沪上回答得很简单干脆,“现在这事上边都已经不提了,也许放弃了,也许已经重启成功。”
他不想方子梅再惦记着这号事。方子梅这个人有强烈的探索欲,一旦把精力投入到这其中,或插手其中,肯定会坏掉他的好事。
“哦?那倒也是,你说的这个有可能,两者都有可能。”相对来说方子梅对蚁穴的研究要多过陆沪上。
因为他曾在行动任务中接触过蚁穴的边界。
当然,这是后来为了重启梳理线索时的发现,当时他并不知道是在执行跟蚁穴相关的任务。
但曾有一种说法,陆沪上的父亲生前并未接触过蚁穴,组织上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他身上是不可取和愚蠢的。
陆沪上也曾一度相信过这个说法。
不过他记得父亲在遭遇暗杀罹难前一年,在一个不常住的小巷胡同租房内写有一张挂在客厅的条幅,道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他当时曾问过父亲,为何写上这么一句话。
他父亲回答是感觉客厅缺点文化气息,想到这句就随手写下来了,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由于叛徒出卖,那个租房被当局特工总部的人扫荡,并贴上了封条。陆沪上后来曾冒险潜入去过,空留四壁,啥也没有都给搜查清理走了。
现在想来,如果他父亲不是蚁穴首脑话事人的话,就应该是随时准备着顶替上位担任指挥的二号人物。而不是什么生前并未接触过蚁穴的人,那都是胡说八道。
最先提出这个说法的是他父亲生前同事,如今依旧潜伏在上海的地下组织中的一个重要人物。
对方明面上是恒昌贸易行的总经理李明博,其对外贸易生意做得很大,为地下组织活动经费贡献当然也很大。
但陆沪上总感觉这个人有点阴,骨子里不坦诚,缺乏一种真正的信仰支撑的正义光明精神。
这次去免不了要跟他打交道。
不过也好,可以趁机去查清一些存在于他内心里的疑惑。
十年前的血腥四·一二大屠杀期间,作为一个十四岁的勇敢少年,陆沪上冒险去通知几名转入地下的我党成员集中转移,这其中就有他的母亲。结果被通知者都没有按时抵达撤离点出沪,全都被捕牺牲。
当时李明博是这次代号“北极星”撤离计划的制定和执行人,是总负责。下面知道这个计划的人不多,除了执行护送任务的一名交通指挥员,另外就是陆沪上跟他的父亲。
陆沪上铁定知道的是,他和他的父亲都不可能叛变告密,而那个交通指挥员也被捕牺牲了。那么,剩下的唯一可疑者就只有李明博,这是简单的排除法。
而当时情况紧急,没能来得及查清这件事,陆沪上跟他的父亲就被更高层级的地下组织大冒险,万幸成功转移出逃北上。
在北平展开地下活动时,虽然屡屡得到来自上海方面的经费支持,但陆沪上在内心里一直都没有消除对李明博的疑虑。
尽管他的父亲后来曾数次潜往沪上跟李明博接头都没事,但这也并不能消除陆沪上对他的警戒丝毫。
“一队长,在想些什么呢?”方子梅对自己手下的这个得力干将颇有点依依不舍,此时好像感受到了他的内在心里想法。
“没什么,我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开展工作的事。”陆沪上回答得滴水不漏,不想跟对方扯得太宽,这样就能很好地遮断对方的试探性话题。
“不用那么快进入角色吧?首先你得要确保路上的安全。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还有方子寒这个助手,你们得相互照顾周全。”方子梅谆谆告诫提醒提点。
“收到!我办事你放心,方子寒会没事的,我向你保证。”陆沪上似乎回答得有些机械,不带感情,听起来有点敷衍。
“咚”的一声,他的后背上又挨了一下。方子梅虽然扛着百来斤沉重皮箱,但腾出手来握拳强力跟他切切实实地接触了一下。
方子寒不干了,踹了一脚过去,有点愠怒地瞪着眼道:“哥!你下那么大力气打他干什么?他是我男人,你欺负他就是欺负我,算什么本事?”
“习以为常了!打是亲,没关系,力是相互作用的,换个人我这个上级还不爱下手呢,他其实拳头也疼,明白吗?”陆沪上瞄了旁边方子寒一眼,呵呵着道。
“原来我不在的时候,你时常欺负他!”方子寒又踹了她哥一脚,要接过皮箱来自己扛,不让他送了。
“欺负他怎么了?他欠揍,我也一天不打他就难受,两全其美的事,何乐而不为呢?你问问他是不是?”方子梅没肯让他妹妹接过皮箱去,坚持继续扛着走。
陆沪上呵呵一声:“呃,原来在你眼中我长就了一副欠揍的贱骨头。方子寒,你可得要看着办啊!”
不料方子寒叹了口气:“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还能怎么样呢?看,前面有枣树林,是在那吗?”
她的目光忽然变得机警,用手指着,迅速环顾了一下四周。
扛着沉重皮箱的两个男人都停下了,挺直腰抬起头来向前张望打量。
汇合点到了。
那地方往来者颇多,是个要道口。三人加快脚步,迅速转过一道弯去。
抵达汇合点停下来后,俩扛皮箱的男人都呼呼气喘,甚至还都出了汗。眼前视线开阔,陆沪上目光冷峻,扫视着要路岔道口三三两两往来的军民。
不时有牛马车缓缓而过,许多人一看就知是从外面来投奔革命圣地的热血之士。男的大都穿着光鲜,西装革履;女的衣装华富靓丽,目光明澈,全都充满着经国济民的豪迈激情热血。
知识青年嘛,都是有家底才能供得起上学的。第一次到革命圣地,当然都这样一见而知,身份上很好辨认。
那些心怀黑暗来路不正之士,可就逃不出他们特工队的法眼,隐秘战线上的人,谁还没点这种眼力见功夫?
眼前人来人往,而他们要等的一辆大骡车还没有到。
也就是说,那个要去上海的美国女记者还没有出现。不过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甚至很快还就过去了十多分钟。
“人呢?”方子梅有些迫不及待地张望,发出了奇怪的躁急不耐烦声音。他还有事,需要早点走。
他觉得在他们隐秘战线特工队驻地的隔河对面山头上,有点古怪,之前决定了回去时抄后路上去摸一遍的,看能否逮住点什么。
他有这个强烈的预感,要亲自搞出点大事,再度立下奇功一件。
反正就从那里开始,顺藤摸瓜,起出一个大买卖,是这么一种感觉。说出来陆沪上不会不懂,不过他没有时间参与了,只能干瞪眼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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