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枫叹了一口气,道:“唉,说起那件事,当年也是闹得沸沸扬扬的,大概十七年前,陆大帅只有大太太一个老婆,两人甚是和睦,可后来陆太太得了重病,暂时无法侍奉陆大帅,便一直在自己屋内调养,谁知就在这个期间,便出了事。因老太太喜欢听戏,大帅便请来一个戏班子进府唱戏,谁知里面的一位名角,竟然半夜钻进了大帅的屋子,又被大帅宠幸了。”
“那个名角是胡韵儿?”骆文雪从这些话推测出了什么。
“没错,胡韵儿仗着几分姿色和伺候人的手段,一下拿住了大帅的心,戏班子在陆府待了几日,大帅就宠幸了她几次,不久,她便被查出来有喜了。”
骆文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接着道:“那大太太是什么态度?”
“自然是气坏了,陆太太向来看重感情,一心希望能和大帅白首不相离、相伴到老,结果大帅竟负了她,她能不气吗?”文慧又感叹道:“唉,陆太太的病眼瞧着就快痊愈了,这下可倒好,又给气病过去了,这还不算完,陆大帅还以胡韵儿怀了陆家骨肉为由,要迎娶她做姨太太,陆太太能愿意吗?或许是为了和大帅怄气,每天不吃饭不喝药,身体越来越虚弱了。”
骆文雪无奈的摇摇头,似是同情似是嘲讽,道:“陆太太也是够傻的,何必这样糟践自己,到头来,受苦受罪的不还是自己。”
“其实这还不算什么,更苦的还在后面呢。这件事传开后,舆论的讨伐声却倒向了陆太太,陆家的妯娌长辈、岳城的显贵人家,竟都纷纷指责起陆太太,说她身为主母却这般善妒,连丈夫纳个姨太太都不能容忍,而且每日都有大帅的亲戚同僚上门用‘三从四德’、‘开枝散叶’之类的话来劝陆太太,让她接纳胡韵儿。陆太太一个病弱女子哪里说得过那帮唇枪舌剑的人,没几天,她便压抑出了心疾,再也不配合治疗了,最后抑郁而终,可怜大少爷,才三四岁便没了亲娘。”
“然后陆大帅就把胡韵儿娶进门了?”
“呵,原配太太都被气死了,陆大帅哪敢再厚着脸皮迎娶她,当年他为了安抚大少爷和老夫人,便把胡韵儿以外室的身份送到了乡下老家生养,不久便生下个男婴,也就是现在的二少爷。这样一来,她有了这底牌,便再也安分不下去了,连夜抱着那孩子跑回了岳城,当着众人的面,一顿梨花带雨后,陆大帅终于收下了她,再然后,胡韵儿使出浑身解数讨好了大帅,大帅也重新宠起了她,后来便有了三小姐陆一霜。”
骆文雪听后,明白了些什么,难怪先前去蘅芜别院时,其他人都在陆老太太身边侍奉,唯独胡韵儿在院外闲逛,想必她原本是想去请安,但老太太不愿意见这个害死自己大儿媳的罪魁祸首,便把她拒之门外了吧。
“再然后陆大帅就遇见了曹毓萍,也就是现在的二太太?她的故事我听凌婶说过,她好像对大帅有救命之恩来着。”骆文雪回想起来,当时二太太也侍奉在陆老太床边,从见过她到现在,感觉这位太太话不多,但是态度亲和谦卑,对陆一寒也很和善,确实有几分凌婶所说的菩萨心肠。
“没错。”凌枫答道:“她的事情想必我娘都告诉您了吧,大帅念及她的救命之恩,同时也为了管理内宅,便把她纳入了府中做了二太太。不过她当时并非年轻小姑娘,已经快三十岁了,而且还是个没什么家世的寡妇,因此也有不少闲言碎语针对她,但她对此都是一笑了之,从不在意,依旧安分的管理内宅、伺候大帅和老夫人,把陆府内院打理的井井有条,对大少爷更是视如己出,完美的挑不出一点错处,久而久之,那些闲言碎语也就消失殆尽了。胡韵儿也正是听闻了此事,如临大敌,所以才那般迫不及待的抱着二少爷来认亲。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二太太纵使再贤良再温柔,遇到这种情况恐怕也会气得发疯,却没想到二太太竟笑着接纳了胡韵儿母子,还主动请大帅迎娶她进门,甚至发誓对二少爷也会视如己出,与胡韵儿和谐相处、共侍一夫之类的。”
“从那以后,她在岳城的名声是不是更好了?在陆府的地位也更高了?”骆文雪语气平淡的问道。
“是呀,你怎么知道?”
“这其实也是一种手段。”骆文雪轻声道:“二太太确实是很聪明很有能力的女人,但并不代表她就完美的没一点私心。只不过她没有用那种明目张胆的争宠手段,而是压抑自己的心,把自己塑造成人们心中的‘完美人妻’,换取好听的名声,以此提高自己在众人心中的地位。这是内宅中常见的生存手段,不过也无可厚非,毕竟据你所言,当时她身份尴尬,也只能靠这手段才能在深宅大院生存下来。”
凌枫挠了挠脑袋,似懂非懂,道:“我是个粗枝大叶的人,不太懂内宅所谓的生存手段,我也不想关心那些,总之不管怎样,只要能一心对待大少爷,让他的日子过的好,那她就是贤妻良母。”
骆文雪没有再说话,心里却还是犯嘀咕:真的这么简单吗?她若真的对大帅有情,又怎会甘心和她人共侍一夫?还主动请大帅接纳胡韵儿?若她真的对大少爷视如己出,明知大少爷和胡韵儿有仇,又怎会允许她进门给大少爷添堵?
骆文雪想到这里,晃了晃脑袋,甩掉这种想法。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推测罢了,才刚刚认识二太太不久,怎好下这种定论?或许真是自己小人之心了吧。
两人边聊边走,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大少爷的院子前,骆文雪正想告别凌枫进院子时,忽然听到陆府后门传来吵嚷声。
大少爷的院子比较靠近陆府的后门,据说是大少爷自己要求的,这样他就方便跑出府玩乐了,所以后门如果有什么动静,在这里很容易听到。骆文雪仔细一听,竟然听到了凌婶的声音,语气很激动,似是在跟谁斗嘴,同时还夹杂几个少女的声音,但听不清她们在吵嚷些什么。
骆文雪有些纳闷,心想:凌婶回来了?那为什么不从正门进,躲在后门跟谁吵闹呢?而且印象里凌婶脾气温和,从不与人发生冲突,这回是怎么了?莫非出了什么事?
她这样想着,下意识往后门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小丫鬟匆匆忙忙跑了过来,看见凌枫后,像是见到了救星,直冲着向他跑来似是要说什么,可当她看见凌枫身边还站着骆文雪后,身子一顿,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出什么事了?”骆文雪开口发问。
那丫鬟讪笑着上前,随后凑近凌枫的耳朵想说什么悄悄话,骆文雪忽脸色一冷,道:“没看见我这个大活人站在这里吗?问你话的人是我,你冲凌副官咬什么耳朵?当我是外人吗?有什么话得避着我说?”
丫鬟一惊,站在原地,求助似的看向凌枫。凌枫也冷冷道:“大少奶奶问你话呢,你如实回答就是了。”
那丫鬟犹豫了一会儿,低下头怯怯道:“大少奶奶......画眉回来了,被凌管家撞见了,拦着不让她进,她便哭了,也不肯走,然后两人发生了争执......”
凌枫听后脸色一变,急道:“大帅不是下令这段时间不许她回府吗?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
“是....是大少爷派人把她接回来的,可凌婶说大少爷新婚燕尔,不让她进来给少奶奶添堵,两边的人争执不下,凌管家便派我来找你.......”小丫鬟的声音越来越小,抬眼注意着骆文雪的表情,一脸胆怯,生怕这位新进门的少奶奶气的迁怒于她。
可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从骆文雪脸上看出一丝怒意,反而是一脸淡定、神情从容。
“让她进来吧。”文雪淡淡道:“大少爷早跟我说过要纳她进门,我作为大少奶奶,得面见她一下不是吗?我就在正厅里等她,把她带来见我吧。”
骆文雪撂下话,便转身走向院子的正厅,全程淡定从容,让人看不出一点情绪波动,只留下凌枫和小丫鬟在原地面面相觑。
文雪表面上虽没有情绪,内心却在自嘲:真是风水轮流转,刚才还议论二太太接纳小老婆的事,没想到转眼间就发生在自己身上了......也罢,我也确实想亲眼看看,这位让陆一寒心心念念的女孩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骆文雪端坐在正厅上首的交椅上,若有所思的来回拨弄茶碗上的盖子,忖思了没多久,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孩轻声轻脚的进来,盈盈下跪,恭敬道:“丫鬟画眉,见过大少奶奶。”紧接着行了个很标准的叩首礼。
骆文雪今日才见到了传闻中的画眉的真容,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和自己年龄相仿,不过长相并不美艳出众,但还算白净,个子不高,身形也较瘦弱单薄,长长的头发扎成一条麻花辫垂在后背,身上穿的是一件干净的短袄衣衫。
从骆文雪进门到现在,陆一寒不止一次的把画眉挂在嘴边,而陆家其他人或许是怕新妇生气,在文雪面前只字未提,但她还是能无意中听到下人和外面闲聊的人说起画眉,不过评价不怎么好,什么“企图高嫁豪门的丫头片子”、“勾引少爷的奴婢”、“妄想攀高枝的家雀儿”,各种难听的话都有,以至于文雪也不自觉的往那些方向构思画眉的样子。可如今见到本尊,却发现她只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孩,放在人群中一点都不显眼的那种,所以绝不可能是那种以色事人的狐媚子,而且她见到文雪,这个取代了她陆家少奶奶位置的情敌后,眼中没有一丝憎恶和嫉恨,反而态度恭敬谦和,礼数也相当到位,所以骆文雪敢在心里打保票,画眉绝没有人们口中传的那么不堪,就像陆一寒没有外人传的那么不堪一样。
不过就是这样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小丫鬟,却能让陆一寒念念不忘,哪怕放弃“身份高贵”的豪门未婚妻,哪怕被其他人笑话,也非娶她不可,想必这个女孩必定有过人之处,或者.....比外表上看上去更聪明。
“你就是画眉呀,久仰大名了。”骆文雪笑的很温和:“地上凉,快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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