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婶领着骆文雪往大少爷的院子里走,大太太的牌位就放置在那里。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笑,好不乐乎,尤其是凌婶,笑的嘴角都快要咧到后脑勺了。她大方的笑道:“刚才呀,真应该留住大少爷,让他亲自看看,他娶了一个多么好的少奶奶,让他知道自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凌婶说到最后,将手放在胸口,感叹道:“唉,这么多年来,终于有个知心人肯替大少爷和大太太说话,我呀,打心里高兴。”
骆文雪微微一笑,柔声道:“这是我作为新妇应该做的,只不过,大少爷他,经常这样受委屈吗?”
凌婶听到这里,笑容忽凝住,又叹了一口气,淡淡道:“大太太呀,也是个命苦的女子,对大帅痴心一片,为了这个家耗尽了心血,却没想到落得那样的下场。”
“昨天我听凌副官说了一二,但并未说清楚。婆母她,究竟是怎么去世的?”骆文雪扭头看着凌婶为难的表情,坚定道:“我知道背后议论大帅和大太太并不好,但我作为陆府的大少奶奶,我就有权知道这些事情。”
凌婶看她这般坚定,也不予她执拗,坦言道:“大太太的身份,刚才你也知道了,她曾是陆大帅身边的一个丫鬟。当年,陆家突发变故,几乎家道中落,陆家人走茶凉,只有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方如梦,不离不弃的守在大帅身边,尽心侍奉他、辅佐他,还替他生了大少爷,我和我儿子,也是受了大太太的恩惠,才有了如今的地位。我们拼尽全力,总算将陆家重新撑了起来,我本以为,大太太的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马上就能跟着大帅享清福了。却没想到.....”
凌婶说到这里,手指下意识攥紧衣服,眼中闪过一丝愤恨,忿忿道:“陆家那帮好亲戚,包括婶夫人在内三姑六婆,竟然说大太太身份低贱,不配做陆家太太,甚至要求大帅休了她另娶名门千金。大太太以前为陆家所做的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被那帮人贬低的一文不值,说什么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身为丫鬟的本分,根本不值得赞扬,就连大少爷也被贴上‘丫鬟的孩子’的标签。大太太一个弱女子,哪里敌得过那些人的唇枪舌剑,当时便气病过去了。”
骆文雪听罢,眼神忽黯淡下来。原来,他与我是同病相怜。
“那大帅不管吗?”
“大帅?呵。”凌婶忽冷哼一声:“他当年要是稍微管一下,哪怕是一下,大太太也不至于香消玉殒,可怜大少爷当时才三岁.....”
凌婶忽意识到自己的话僭越了,瞬间住了口,左右环顾了一下,见周围没人,才舒了一口气,低声道:“大少奶奶,我只是一个下人,过多议论这些事对你我都不好。总之,现在大少爷娶了你这样贤惠明事理的妻子,大太太泉下有知,一定很欣慰,我呀,也就放心了。”
“不过,我看二太太待大少爷倒是挺好,刚才不止一次的替他说话。”骆文雪回忆着,跟另两个趾高气昂、穿金戴银的妇人相比,坐在中间位置的那位打扮朴素淡雅、性子娴静温和的二太太却格外的显眼。二太太已不是年轻小姑娘了,看似已经四十出头了,却风韵犹存、慈眉善目,平易近人,倒颇有几分贤妻良母的气质。
“哦,你说二太太呀,她可是位菩萨呀。”凌婶提到她,脸上的阴霾瞬时散去,笑吟吟道:“她名叫曹毓萍,是性子顶好的人。虽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寻常百姓,但她的性情才华、治家手段都相当了的。她和大帅相识的那年,大概是大太太去世后的第二年吧,大帅带兵出征结果中了仇家埋伏,又遭人追杀,奄奄一息,昏倒在一个小村庄里,幸得被她碰见吗,才救回了大帅的命。后来大帅为感谢她的恩情,便将她娶进了门,做了二太太。曹毓萍进门后,那是尽显贤妻良母的风范呀,孝顺老太太,善待下人,视大少爷如己出,对大少爷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还将府内琐事打理的井井有条的,获得陆府上下一致的赞扬,不仅老太太欣赏她,就连对姨太太抵触心极强的大少爷也渐渐接纳了她,渐渐的,她的贤名传遍岳城,成为了公认的贤妻模范。”
“既然如此,为何大帅不将她扶正呢,陆家主母之位依然空缺,以她的品性和人缘,完全有资格成为陆家主母不是吗?”
凌婶解释道:“原本大帅是打算把她扶为正室的,但二太太她自己却拒绝了,她说自己嫁进陆家是为了报答大帅的情意和赏识,管理内宅、照顾大少爷是为了尽作为妻妾的本分,并不是为了取代先太太的。此话一出,大少爷是彻底接纳了她,几乎是把她当成亲生母亲看待呢。”凌婶说到这里,微微叹道:“二太太可以说是大少爷在这个家唯一亲近的长辈了。”
骆文雪听后点点头,心中却在犯嘀咕:世界上竟然真的存在这么完美的女人?
凌婶自顾自说完,随即轻轻握住骆文雪的手,温和道:“我呀,是从小看着大少爷长大的,他什么性子我最清楚。他这个人虽有些任性胡闹,但请你相信,其实是个很好的人,昨晚的事,还请你多担待,回头我就去收拾他,让他给你赔礼道歉,跟你好好过日子。”
骆文雪微笑着点点头,然后跟在凌婶身后前往内院,一路上默不作声,若有所思。
穿过廊道,终于到了大少爷的院子,凌婶在院子里环顾一圈,又唤了几声,才知晓陆一寒根本没有回自己院子,刚才一路上也没有碰见,恐怕是跑出府了。凌婶一个跺脚,又是气恼又是遗憾,“哎呦!本来想着跟他讲讲刚才餐桌上的事,再让他向你道歉的,却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跑出去了!哎呦,亏我准备了一肚子的词儿想替你训斥他呢,结果.....”
“无妨的,凌婶。”骆文雪拉住她,“还是请你带我去婆母的牌位前磕个头吧。”
“少奶奶,先不急这一会儿,等大少爷回来了,你们俩再一块儿给大太太磕头上香,不是更好吗?”
也顺便增进一下两人的感情!
凌婶这样想着,骆文雪却摇摇头,道:“凌婶,我给婆母磕头,是出于敬重和孝心,并不是专门做给谁看的。再者说,若是我等大少爷回来了再去牌位前的话,只会让他误会我是虚情假意、沽名钓誉,这样只会起反效果不是吗?”
凌婶听她这样说,也觉得颇有道理,虽有些遗憾,但少奶奶这份孝心难能可贵,自己也不好多事,便应了下来。
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台檀香木供桌,供桌前备好了蒲团和线香,文雪视线溜过去,只见桌上摆着一块陈旧的牌位,上书着‘先妣陆门方氏之位’。
骆文雪缓缓走上前,恭敬的在蒲团上跪下,深深磕了三个头,并焚香祷告,最后将线香放入鼎炉,方才礼毕。
凌婶看到这牌位,眼睛本就有些酸涩,如今看文雪这般虔诚的跪拜,眼角的泪终于滑落了出来,内心不住的感叹:太太,你看到了吗?大少爷有福娶了一个好媳妇,你终于可以安息了。
礼毕后,骆文雪并没有起身,依旧跪着,轻声道:“凌婶,您先出去吧,我想跟婆母说一些私家话。”
凌婶自然是求之不得,含着泪点点头,便轻手轻脚走出了房门,并将房门轻轻掩上。只留下骆文雪在屋内静静的跪着。骆文雪定定的看着那牌位,不知在思考些什么,这时,她的眼眶也变得温润,轻声道:“陆太太,您的遭遇跟我母亲是多么相似,您跟我母亲一样,都是错付真心的苦命人。雪儿也跟大少爷一样,都是从小没娘疼的孩子。如果可以的话,我多希望您还能在世,那样的话,在我报完仇前,我还能在你膝下孝敬你一段时间,好弥补我作为女儿的遗憾。”
她说完,又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可是这次,她并没有立马直起身子,脑袋扣在地上半天,一动不动,半晌后,她的纤细的身子忽微微颤动起来,轻微的抽泣声回荡在整个屋子里.......
岳城北面,骆府。
夏荷匆匆穿过抄手游廊,像是有什么心事,低着头往西侧一排院落走去,刚踏进二小姐骆文鸢的庭院,就见几个丫鬟围在一起嬉笑着讨论什么,看她们脸上喜气洋洋的表情,似是将有喜事发生。
“你说真的?陆家堂少爷真的向二小姐求婚了?”
“可不是嘛,连定情信物都给了呢,现在就等着他上门提亲呢。”
“我能证明,当时我就跟在二小姐身边,那场面,你是没看到,一对才子佳人海誓山盟、‘私定终生’,简直跟小说话本里的场面一模一样。”
“真哒?二小姐恐怕高兴坏了吧。”
“那当然了,一泓少爷不仅一表人才,还德才兼备,是多少女孩们的梦中情人呢,也就我们家二小姐这样才貌双全的千金才配得上他。”
“怎么说话的?什么叫二配得上他?二小姐可是全城第一名媛,父亲是商会会长,母亲是岳城首富秦家次女,而且美若天仙。堂少爷如此优秀俊美才勉强配得上咱家小姐她才对。至于先前那个陆一寒.....呵,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哎呀,不管怎样,到时候一泓少爷上门提亲,没准小姐一高兴,咱们又有赏钱拿了呢。”
“你呀,就那点出息,要我说,应该趁现在好好表现,到时候被二小姐挑选为陪嫁丫鬟一并去大帅府,那才叫风光无限呢。”
.......
“咳咳咳。”夏荷忽轻咳几声,正聊得热火朝天的几人先是一惊,扭过头对上夏荷那冷冷的目光后,立马闭了嘴,站成一排,讪笑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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