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清云终于说得口干舌燥了,一行三人又回到了原来那家成衣店。将近午时,日头高照。沐河清跨过门槛,只觉得一片清凉,连心中都似乎清净了许多。
还是那个温柔和蔼的老板娘,笑吟吟地迎了上来。沐河清把楼破岚交给老板娘,便兀自寻了个小桌坐下了。
清云站在自家小姐身后,小眼神有些……一言难尽——小姐的坐姿……委实不似寻常。
颖京虽然民风开放,没有什么女子便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苛刻规矩,少年少女结伴出游也是常有,便是天阑学宫都是准许男子与女子一起入学的,只是——女子终究还是有些束缚的。
譬如——坐姿。
簪缨世家、官家财主,家里的女儿哪个不是循规蹈矩、被教管嬷嬷一板子一板子抽出来的端庄得体?特别是如沐家、平南伯府和东都王府上,哪个小姐无论嫡庶不是被刻板的老夫子板着面孔、教习礼制才允许出门见人的?
往日小姐虽然狂傲叛逆了些,但该遵循的礼数规矩是一项也不曾落下的,特别是落水后再醒来,那个迈出的步子都像被丈量过的、再端庄从容不过了。
可是如今——这个大刀阔斧地坐在木椅上还翘着二郎腿的“纨绔少年”……真的是她家小姐吗?
莫不是方才自己被那盗贼打晕时,小姐被趁机掉包了吧?
清云觉得她可以不用带什么御棠轩的金玉海棠酥或者京膳坊的油焖小烤鸭了,光是这半天看到听到的事儿,就够她给清霜和清莲说上三天三夜了。
沐河清才不管小丫头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她兀自侧过身,手肘撑着木桌,手上托着腮帮,另一只手上把玩着桌上的搪瓷茶盏,二郎腿翘得累了,再换一只腿,怎么舒服怎么翘——反正她眼下不是什么定西大将军的嫡女,更不是那什么劳什子的明景皇后。
她双眼放空,一双瑰丽的桃花眼中攀上几分茫然和疑惑——她如今重生了,重回了豆蔻年华,改变了很多事情的既定结局……可是,这真的不是一场梦吗?
她每每午夜梦回,依旧能看见满目的鲜血和黑暗,仿佛在看不见尽头的悬崖,不受控制地下坠,抬头是血海滔天,垂首却又是无尽深渊。
她……怕呀。
心里说服着自己接受这来之不易的破而后立,可是脑海深处还是……怕呀。
怕这不过是她被勒死前的一场似真似幻的梦,南柯一梦,梦过无痕便烟消云散了。
这一世的变数太多太多,譬如——楼破岚。
他不该在这个节点出现在长明,他本应该是流落西境的灾民,被归途的沐震捡回,再顺理成章地得到后面的一切。
可是如今……
“小姐……这个人乍一看还……挺俊俏的呢。”耳边又传来清云的声音,几分惊喜和迟疑,沐河清蓦地回神。
少年踏着阴凉,信步而来,光亮一寸寸爬上他瘦削挺拔的身姿和青涩坚毅的面庞。
眉如墨画,眼神清透,唇角含笑,神仪明秀。长发洗净,用发带绑了马尾飘逸在脑后,不过是一件极简的白色劲装,却被他穿出了洒脱飒爽的少将之风。
腰上是一圈忍冬纹的玄墨色蹀躞,沐河清只看见那蹀躞上露出一截的刀柄——是方才即将饮血方归的短匕。
少年含笑吹了声哨,言行间已然有了战场上的随意豪飒,他走近,笑问:“怎么样?”
清云小嘴一撇,沐河清眉梢照例一挑:“人模人样。”
楼破岚不服,翻了个白眼,颇有少年气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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