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老妈这番话也是说给云起听的。但云起正给叔叔伯伯们递烟,好像没听见。倒是初见那小姑娘脸色红红的,有那么一点紧张。
那些街坊妯娌们却是很配合,摆出了惊讶的表情,不管真心还是假意,随之而来的便是给初见好一顿夸赞。不出意外,这事儿要不了两天就会在整个云溪村扩散开来。
那些叔伯们没这么多闲话唠,他们帮着张家把货全卸了下来,张云峰又热情地挨个发了一遍中华烟,张妈还要留他们喝茶,但年关家家户户都有事情操持,另一方面张家刚刚住新房,一大堆事情要忙,也不好打搅,三三两两的离开了。
中午简单的吃过午饭,张云起带着初见逛云溪。
初见以前来过这里,但那时候的云溪村才刚刚发展起来,远远没有如今的繁华景象,初见挺开心的,小脸上还有几分感慨:“这次来云溪过年,感觉好特别,其实想想好像也没有过去多久,但云溪的变化用沧海桑田形容这里好像也不为过。”说到这里,她笑着对张云起说:“这些都是你的功劳。”
张云起笑道:“说实话,旁人对我说这种话我嘴上会谦虚一下,但心里还是会有很强烈的虚荣心,我媳妇说的话,我就不谦虚了,只是有时候也会反思,这种虚荣心容易影响我的判断,实际上我对云溪村最大的贡献就是提了一些切合实际的设想,大家愿意相信我,而这也是一个好的时代,只要努力,发家致富是顺其自然的事情。”
初见笑着说:“真好。但不管怎么说,现在云溪发展起来了,村里人的日子也越来越好过,村民们都很感激你。其实看着云溪村的那些热情的村民们,我会想到我以前住在农村的时候,就是贵平县梧桐村,但很多记忆已经模糊了。”
张云起说道:“那边应该还有一些亲戚和小时候的玩伴吧,以后找机会我陪你回去看看。”
初见想了想,说道:“亲戚还有,但好多年不走动了,小时候的玩伴就好像没有了,有也没什么印象了,因为我妈妈是个哑巴,又被我亲爸爸抛弃了,家里也穷,所以很多村里的小孩会歧视和欺负我,我的童年基本上跟着我妈妈形影不离。”
说到这里,初见问张云起:“你呢?童年应该很多朋友吧?玩的最好的是纪灵?”
张云起说道:“算是的,小时候纪灵寒假倒是回来的少,都在株洲她爷爷那边,不过暑假基本上每年都会来云溪村的,她天天跟在她表姐张小梅屁股后边,我和张小梅又是邻居和同班同学,所以我和她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现在想起来,那时候我们做了挺多傻事的,记得有一次跑起去摘果子,被果园主人发现了,吓得满山跑,不过说起来她家里条件太好了,稍微懂事后,我还挺自卑的,然后初中有一段时间关系就不怎么好的。”
初见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张云起说道:“走吧,我带你去我小时候经常待的地方走走。”
初见说好。
立春,冬雪已经消融。
云溪村外的旷野辽阔无垠,远山隐匿在薄雾之中,这座声名渐隆的村庄笼罩在午后温暖的阳光里,家家户户的别墅大门前高挂着灯笼,张云起带着初见边聊边散步,走过了小时候的小学学校,破破烂烂的老礼堂,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月牙河边,河边枯草之中已经冒出了绿芽,是白色野铃兰。
一路上,张云起讲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
其中印象比较深刻的一件事情,是他念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有一天中午,他忽然从学校里消失了,当时的老师急的要命,找到了在山上松土的张妈,最后发动全村人满世界找他,一直到天黑,才在家里的老厢房里发现他,当时他正在床上呼呼大睡,然后免不了挨张妈的一顿竹板子肉吃。
初见抿着嘴笑:“小时候小姨经常揍你么?”
“我妈现在年纪大了,要操心的事情也少了,加上身体不好,性格改变了一些,以前她脾气很不好,可以说是相当暴躁。”张云起说着话,在河边找了一块干净的大石头,和初见一起靠着肩膀坐下:“另一方面,相比于打小懂事的哥哥姐姐和春兰,我和小小性格比较像,好吃懒做,家里的农活又实在是又多又苦,尤其是薅烟叶,简直深恶痛绝,所以我妈揍我是家常便饭,后面为了有充足的理由好吃懒做并且不挨揍,我就死命的念书。”
初见莞尔一笑:“没想到当年你这个中考状元是这么来的。不过高一刚知道你是中考状元的时候,我对你还蛮好奇的。”
张云起凑到初见耳边说:“所以想偷偷接近我是吧?我记得那会儿晚自习的时候,你老是跑过来找我问题目。”
初见小脸又红了,耳根有些发烫,但没有否认,她伸手挽着张云起的手臂,把脑袋枕在他坚硬的肩膀上,看着冬日里的晴天,慢慢说道:“人间万千光景,苦乐喜忧,跌宕起伏,又转瞬已逝,爱一个人,攀一座山,追一个梦,不妨大胆一点。”
张云起侧头看着初见的侧脸,笑了笑:我的煜以后肯定会是个大文学家。”
初见抿嘴笑:“如果有那一天,我要给我的大企业家写一本自传,像稻田和夫的一样。你口述,我记录。”
张云起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的白云,笑着说好,随后他又问道:“你小时候在老家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情?”
初见想了想,说道:“有呀,我的那个亲爸考进清华大学离开我们后,我和我妈妈还在老家梧桐村住了一些年,那段日子也蛮苦的,都是一些不太好的记忆,我跟着妈妈一起打柴,挑水,采茉莉花,我像个小跟屁虫一样和她形影不离,晚上抱着她睡,有时候妈妈半夜起来,挑着茉莉花到各个乡村叫卖,我在黑暗中惊醒,哭着抓住她,但妈妈还是要去,要不然我们就没饭吃,我只能在黑暗中提心吊胆等待黎明的光线到来。”
初见说:“记得八九岁的时候,我跟着妈妈去湖上放鸭子,有一天风浪又急又大,几十只鸭子被暴风骤雨打散,在湖中惊慌四散,我和妈妈就坐着一个竹筏上追赶,一个浪头打过来,竹筏颠着往下沉。我在竹筏的这一头,妈妈在那一头,我觉得自己很快就要被湖水淹没了,没救了。”
初见说:“当时我想喊妈妈,但是在风雨里声音传不过去,我妈妈虽然是一个哑巴,但那时就是我的守护神,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我当然知道那时她也无能为力,她的爱无能为力,那短暂的时刻,我感觉到命运的无助和恐慌,后来,湖水淹没到我的腰际,竹筏又浮了上来,我得救了,但是那种被淹没的恐慌,很多年都一直无法散去。尤其是妈妈嫁给继父后,在很多年里,遇到的很多事情中,都和那时的感受相通。”
说到这里,初见侧头看向张云起,抿嘴笑着说:“一直到遇见你,那样的感受才慢慢消散。或许,这就是大胆爱一个人的意义。”
张云起伸手,把初见抱入怀里,低头亲她白的清澈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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