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禾拍了拍两手，又笑着说：“你还真是讲三句话两句都不离顾沛，是无比情真意切呢。”
这话格外调笑，又别有深意，惹得身旁端正立着的几位侍女也是一阵止不住地捂嘴偷笑。
“阿姐！”玉香微恼，鼓着嘴唇，“你又拿我做玩笑。”
温禾低眉浅笑着，眼睛里是满满快要溢出来的狡猾神情：“谁让你整天在我面前提顾沛的啊，我嫉妒了提提还不行了吗？”
她半散的一头青丝披在背后，身着一席海棠红流云纹百褶裙，与今日这暖意盛放的天气出奇地相配，一颦一笑间俱是少女粉腮红润的娇憨可爱，倒是让玉香心神微恍，没来由想起了昨日在正厅里见到的那位门客。
剑眉入鬓，丰神俊朗，风姿潇洒，卓尔不群，跟阿姐这样一比起来，是极其登对般配的。
她兀自出了神，又想起已多日没见的顾沛，听说北方又起了霍乱，前不久他才策马出征，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顾老将军将这事保守得很密，若不是温家与顾家多年交情根本都无从得知。也不晓得有个什么鬼名堂在里面。
“嘿，玉香回魂啦！”正出着神，温禾却突然伸出了手在玉香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又是你家顾沛？”
玉香愣了愣，回醒过来：“不是，阿姐我在想，你说顾沛这回出征，大抵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前几日听下人们说短则数月，多则半年。”
温禾支着下巴，转了转眼珠：“你别听他们说啊，下人们嘴碎就爱瞎聊些有的没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真想知道的话去问顾老将军啊，你可是他未来儿媳妇，对别人能瞒难不成对你也要瞒？那也太不厚道了吧。”
“也是，”玉香一点头，“那我去跟阿爹说一声，让他安排个时间带我去趟将军府探探口风，也好了解一番底细。”
温禾说：“行，快去吧。”
玉香起身，长裙拖地，布料上缀着不少翩翩起舞的蝴蝶，颜色相宜，看起来十分漂亮。对着温禾行了个礼，她便带着侍奉丫鬟很快离开了。
温禾无事可做，接着百无聊赖吃桂花糕，天边时不时飞下来一两只不怕人的鸟儿，她便捏碎了糕点撒在地上投喂它们，亭子里空气清爽，让人舒心至极。
侍女出声提醒她：“小姐可得小心些，那粉末莫要弄到衣服和脸上，若是被夫人看到了你又得受责罚了。”
温禾心想真麻烦，索性扔下盘子一甩手，不吃了。看这回还能拿她怎么着。
侍女被她这孩子气的举动逗来笑得不行，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好脾气地劝说着：“小姐莫要使脾气，若是夫人知道了………”
“夫人夫人又是夫人，成天都是夫人，”温禾实在听烦了，这些话她从有记忆以来听到现在耳朵早便听出了老茧，于是没好气地反驳回去，“别拿我阿娘来压我，我自己心里有分寸。”
侍女哑口无言了，被她噎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温禾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这么说话是不是太过分了，这个侍女虽然年长她几岁，两人沟通比较费劲，但也的确没做什么令她难堪之事，反倒一门心思替她着想。
于是舒了口气，温禾换了个语气说着：“那个……好了我知道了，你别想太多，我尽量让阿娘满意，不会让你难做的。”
“多谢小姐。”侍女欣慰地笑。
从坐着的石凳上起身，温禾瞧见院子池塘内新投放了不少鱼苗，一尾尾肆意游水得俏皮可爱，登时便来了兴致，高兴地提起裙摆跑了过去，站在桥边观望着。
侍女见她站的位置有些危险，担心地开口：“小姐，小心些啊。”
这水池还是有些深度的，温禾也不会凫水，若是出了意外掉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温禾漫不经心应着：“知道了知道了。”
十多岁的少女，正是对什么事物好玩好奇的年纪，好奇心重了一些也实属正常。温禾自己没觉得会有多危险，然而这一幕落在那时凑巧经过后院凉亭的言若勋眼里，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只见少女娇小的身体立在围栏很低的桥边，身子不断往前倾去，只消再多出一分就要立刻掉下水池还一副不自知的模样，言若勋的瞳孔猛地一缩，足尖点地，飞身上前一把抱过青涩少女，衣袂翻飞。
耳旁是侍女的大呼小叫：“啊小姐！”
言若勋充耳未闻，搂着温禾缓缓稳健着地，随后放开了她纤细的腰肢：“冒犯了。”
温禾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她不过是随意看了看鱼而已，怎么那么突然天旋地转间就被带离了桥边。
愣愣地抬起头，她眨巴了一下眼睛：“你……”
面前陌生的男人面容英俊，清冷如斯，扬起唇瓣冲她悠然一笑：“赏景应当小心些，姑娘若是出了意外就不得不偿失了。”
温禾注意到他的嗓音很好听，清冷低沉犹如山谷空间内潺潺而过的溪流，清越悦耳。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彼时，温禾还不知道他便名唤言若勋，是胞妹玉香口中“生得极好”的家中做客门客。
言若勋也不知道，自己一时多事“救”下的姑娘是温家老爷温余凉视为掌上明珠的大女儿温禾，那个据说才年芳十五便已经因美艳而名满大昌都城的温小姐。
细细算来，这是他们以后几世轮回纠缠的起点。
后来的后来，温禾也曾想过，如若开始的那天，她没有跟玉香一起来到后院，没有因为好奇心去到桥边，她还会不会，能不能跟言若勋相遇？
不同的命运与记忆，又能否被重新梳理改写？
温禾神色微顿，样子有些窘，捏着裙摆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是谁啊？”
阿娘教导过她，不能随意跟陌生人说话，但此刻这些条条框框早就被她抛之脑后了。
“言若勋。”他望着她即使在白天看来也灿若星辰的明亮眸子，在内心不断感叹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姑娘，一字一句，慢慢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言若勋。
曾经的小言公子，后来的言督公，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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