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的手心白皙娇嫩，但正中的位置却稀疏的分散了一条又一条蜿蜒曲折的痕迹，尽管颜色很淡，看起来已经有了不少年头，可条纹纹路却仍旧清晰可见。
温禾说：“阿娘，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也知道你做的哪些事是为了我好哪些不是。我不是小孩子了，很多事情分得清是非。”
她这样心平气和，说出口的话却一针见血，毫不留情地表达自己的立场：“你也不用再总是针对为难玉香了，她真的没做错什么。身为长姐，我应该要对自己的胞妹好，这是家训，我想阿爹也不会希望我变成你心里所想的那个样子。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小禾……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温夫人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从前你一直都很听阿娘的话，阿娘说一你绝对不会说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成这么个不听信长辈话的孩子了？”
温禾却说：“阿娘，其实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只是你从来没有真正好好了解过我。”
你太想让我活成你希望的样子，可我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思想与看法，不是傀儡任由你摆布。
她抿着唇，站起了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委婉地下了逐客令：“要是没别的事阿娘就早些回去吧，天色也不早了。”
说完温禾没再看一眼温夫人，转身朝卧房走去，步子轻飘飘的。
她身后，温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淬了口唾沫，嘴唇都快气歪了，一张美丽的脸庞突然就变得扭曲恐怖至极。
这些温禾并没有看见，她安安静静回了房，心下百感交集。
她总是觉得阿娘变了，却又说不出是哪里变了。阿娘虽然还是那样和蔼可亲的样子，时常对待下人也不摆架子，和和气气的，可是很多东西，明明日复一日，潜移默化中，就是变了的。
阿娘，你是怎么了？
薇宁替她端进来洗漱用的热水，问了句：“夫人过来是跟小姐说玉香小姐的事儿吧？”她的心思何等细腻，又在温家做事多年，只消一个简单的神情动作便可轻易推测出情况。
温禾“嗯”了一声，手指轻轻握成了拳头，不停摩挲着自己手心内凹凸不平的条纹痕迹：“薇宁，阿娘几时过来的？”
薇宁答：“用过晚膳后就来了，见你没在问了我两句就一直在前厅里等着，有一小会儿了。”
说完她想到了什么，又问：“小姐没跟夫人闹不开心吧？”
温禾没说话，当是默认。
不能说闹了不开心，实际上就从未开心过。
薇宁抬头，瞧见温禾的手心已经被她摸红了一片，叹了口气惋惜地说：“夫人这几年的脾气的确不太好，老是喜怒无常，看看你那手以前被打成什么样儿了，虎毒都还不食子，亲闺女也能下得去手，也不知道夫人是不是魔怔了。”
她本意是为温禾抱不平随口吐槽两句，也没说什么太过分的话。没成想听在温禾耳内却又是另外一番意思了：“不许你说我阿娘，她再不好也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得得得，我不说我不说，”薇宁将拧干水的帕子递给温禾，有些鄙夷地说，“当初就该让夫人打死你才好，看看你今日还能不能再为她说话。”
温禾心知薇宁其实并无恶意，口气也缓和了不少：“薇宁，你说我阿娘为什么总是不喜欢玉香？”
帕子是热的，铺在脸上舒服极了，她随意擦了擦又还回去给薇宁。
薇宁将帕子重新放进盆中，沾湿水：“小姐跟夫人斗智斗勇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其中缘由呢？不需要其他别的原因，只因为玉香小姐不是夫人所出，只因为温家宅子只能有一位正室小姐，一切都能得到解释。”
“可是，玉香也没想抢我身份的意思啊，”温禾仍旧不解，“阿娘是不是太杞人忧天了。”
“我到底是得说你傻还是得说你傻，”薇宁像是被温禾的傻样给逗笑了一样，“玉香小姐跟将军府的婚事你以为是同你造假开玩笑的？前些年老爷对玉香小姐都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这几年为什么有所好转？还不都是玉香小姐沾了将军府的光老爷才不得不对她改态的，夫人这几年为什么越发处处看不惯玉香小姐，不都是因为她背后站了个将军府，夫人多半是担心小姐你日后的夫家不如玉香小姐的拿得出手，会被别人阴恻恻说闲话的。”
薇宁说的这些，虽然有些夸大其词的意味了，但也着实句句在理，温禾没法儿不信。
她同阿娘交流不来，但同薇宁，却是极好说话的。
所以阿娘她真的，是为了我好？
“可我真的还小呢，现在便担心夫家的事儿会不会太为时过早了？”温禾想起中午时同玉香说的原话，“我才不要这么早嫁人。”
薇宁笑着过来给她梳头，卸下发饰：“这可由不得小姐你分毫，若是老爷夫人想让你嫁那你就得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得不从。”
“薇宁，那你为什么不嫁人？”
薇宁手上动作突然一顿，然后才讪讪说：“我这不是跟着小姐你的吗？你若是嫁人我便跟着嫁过去你不嫁我便也不去。”
说到底，她终归只是个许多事情身不由己的丫鬟。没温禾这么好的命生来就是温家小姐，婚嫁之事自然也同人家比不得。
“哦，”温禾点点头，似懂非懂的模样。
她轻声嘀咕着：“可我真的挺喜欢玉香的，她是我胞妹，我不想不理她。”
“那就遵从小姐你的本心来就好了，”薇宁说，“夫人说的话纵然有一定道理，但始终不是绝对的，你可听也可不听，影响不会太大。须知这人生路是你自己的，你还是要自己慢慢摸索着走下去。”
“薇宁，你觉得玉香怎么样？我该不该听阿娘的话呢？”
“挺好的，如果是我来替你做决定，我觉得这个人可以与之交往。毕竟她身上同你一样留着一个父亲的血，又从未做过杀人放火伤天害理之事，又真的能罪过到什么地方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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