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后是一片平地,而那片平地上面又是一排排密密麻麻但排列有序的墓碑。
赵扶生看着这一幕显然也有些意外,看着这片墓碑,目光恍然,“我去年来的时候这里才刚修,没想到今年一来,里面还住了人。”
许淮林听出她的意思,眼前这些墓碑,都是在短短一年建成的。原来,一年里有这么多家庭经历了悲欢离合。
当许淮林缓过神来时,转过头便看见赵扶生走到前面墓地的过道上,视线经过每一排,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下一秒就见赵扶生走进其中一排,身影进入比人还高的墓碑后面,消失了踪影。
许淮林连忙跟了上去,走到赵扶生消失的那一排就见到赵扶生正弯腰准备拖地上的烧纸炉。
“你要抬去哪一排?”许淮林走上前,将手中的菊花盆栽递给赵扶生。
赵扶生没有接,她的一只手已经碰到了那烧纸炉上,用手抬了抬,里面烧的纸钱的灰并不多,连炉子的一半都没覆盖到,“不是很重,我一个人可以拖过去的。”
许淮林叹了口气,将菊花盆栽和手上的袋子都放到一边,另一只空闲的手放到烧纸炉的另一边把手处,抬眼对赵扶生道:“我们一起抬。”
语气很坚定,但赵扶生回避着他的视线,“……行吧。”
两人一人一只手各提着烧纸炉的一边把手,一前一后的走出那一排墓地。
赵扶生回到阶梯最高处香炉的旁边,对着右边最后一排的墓碑道:“走这边。”
许淮林看着这一块区域的墓碑就知道这是这陵园公墓里面最高的配置,前后墓碑的位置可比他刚刚进去的一排只有地上那一块小小的长方形碑的距离宽阔多了。
两人并排走了进去,因为两个墓碑中间种着叶子为针状的树,许淮林走在前一排墓碑背后的那一边,每一次走过两个墓碑的中间都会被树枝挂到脸。
他知道赵扶生是擦着别人墓碑下方的台阶走着,他选择了低着头。
他们走了很远,看来墓碑的所在地很深。
“就放到这吧。”赵扶生淡淡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许淮林跟着赵扶生把手中的炉子放下,他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旁边的台阶上,抬起头时,就看见墓碑刻的字和一张黑白照片。
“你去那边等一下我吧,我们刚刚走的那个阶梯旁边有个水管子,洗一下手。”赵扶生指着刚刚过来的楼梯对他道。
许淮林知道她这是想一个人处一会儿了,对着墓碑弯腰一拜,便按着她说的地方走了过去。
他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又回头瞟了一眼赵扶生面对着的墓碑,目光里闪过一丝疑惑。
顿了顿,转身离开。
听到耳边的脚步声远到完全消失不见,赵扶生站了一会儿,才一步一步缓慢走上台阶。
每一步走的都是那么的艰难,那么的克制,就如她这个人,隐忍而内敛。
赵扶生看着墓碑照片上面那张熟悉的脸,伸手轻轻碰了碰,指尖的冰凉让她心里涌出一阵委屈,眼圈一下子红了,眼里浸满了泪水。
“真奇怪,您都离开的五个年头了,我真的做梦从来没有梦到您,您是不是一点都不想我啊,”赵扶生说着,她不想让其掉落的泪水就这样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怎么也止不住,语气都带了一丝哽咽。
“可……可我……一想到您,我就……想哭,我看到别人……爸爸陪着女儿走在街上说说笑笑时。”
“我……我好嫉妒,同时也……埋怨着您……为什么您不在我的身边,为什么您要丢下……我一个人……我明明这么乖……我已经很听话了……”
赵扶生边说边用纸仔细的擦着墓碑,墓碑上的每一个地方都被她擦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灰尘。
可她脸上泪水汇聚到下巴处大颗粒的垂直落下,眼前一片朦胧。
视线里香炉的前面摆着一个空的白酒杯,里面掉落了凌乱的树枝。
她将白色菊花盆,放到了白酒杯旁边。
她沉默着从放在旁边的袋子里面拿出一张黄纸,对角线折好,然后口袋里拿出一个打火机。
将黄纸点燃后放进燃烧炉里,蹲在一旁默默的折纸一张一张的放进去。
黄纸果然如那个大妈所说很好烧,扔的多了,火势越来越大。
赵扶生脸上被火烤的发烫,脸上的泪水也被蒸发,燃烧炉里徐徐升起黑色烟雾,随风而动。
一开始的风往赵扶生的对面而吹,下一秒风打了一个圈,迎面吹来,黑色的烟雾瞬间将她覆盖,眼睛被熏的看不见物,泪水又一次不受控制的落下。
但她却始终没有换一个方向。
直到将袋子里买的纸钱都燃烧干净,赵扶生最后从袋子里拿出一捆香,从里面抽出了三根,在火里点燃。
将点燃过后的三根香插进上面的香炉里。
随后,跪在地上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头,心中没有任何求佑护的话,只有平静。
也许是不敢说,担心真的有鬼神之说,她那隐秘而沉重的心思不想让他知晓。
可真的在她要离开的时候,反而挪不动脚,心里不愿离去。
她忍着心里的悲凉,不敢看墓碑上的照片,那个曾经在她身边现在却只能看着出现在一张纸片上的人,她只能将视线落到墓碑上赵湛两个字上面。
又是一阵恍惚,就算今天看到了照片,她没有办法不承认,她记忆早已逐渐不记得他的样子,他的脸在她的记忆里总是带着薄薄的面纱。
他的名字比他这个人更能让她触动。
其实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回忆很少很少,她对他更多的是一种执念。
与其说是对父爱的渴求,更不如说是渴望一个平凡的正常家庭,一直以来缺少亲情的滋润,她不懂感情,只是害怕患得患失。
好像是想了很久,才笑着喃喃道:“我有个秘密一直想对你说,可你总是不回来,我还一直埋怨你,可你回来了,我看到你和她的亲密,我又不敢说了,总觉得会破坏了什么。”
“可是,一个秘密没有办法说出来,时间长了,我也很痛苦,只能想办法去安抚这份痛苦,可痛苦没了,我却有了另一个秘密。”
“但……这个秘密你是知道的吧?”赵扶生在问,却没有人能回答,她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心里的压抑让她头昏。
……
远处阶梯上站着一个少年静静看着远方,他的视线似乎在放空,又似乎在看着某一处。
以许淮林这个视角是看不见赵扶生所在的位置的,他只能看见黑色的烟雾从某一处墓碑下缓缓升起。
他的视线驻足许久,一只脚站在横截面很长的台阶上,另一只脚时不时轻点着下面的台阶,好像是在逗弄着什么。
一只脚不小心玩过头了,整个人下了台阶,站稳时,不小心看见旁边的夫妻墓。
他脑海里回想起赵扶生要祭拜的墓,那墓碑上只有一个人,他看到了名字赵湛。
他知道这是她的父亲。
她的母亲在她高中便因病去世了,虽说比她的父亲早走几年,可按理说,在她父亲死后,应该是要和她的母亲埋在一起。
就算她将她父亲埋在这里,也应该将她母亲的坟迁过来。
可没有。
她是忘了吗?
就在许淮林想着事情的时候,赵扶生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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