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妈又想到了王婆子。
当年,因自己是被皇后安排过来的,开始并不被王莉所喜,她跟同样出自将军府的唐嫣然要好,只是没几年唐嫣然嫁给了北武门的侍卫李兆威,她才渐渐接纳自己。
说是接纳,也只是说得上几句话而已,从认识王莉起,她那股子高傲劲从来没消失过,也不知道她高傲的底气哪来的。当年还能说是因苏贵妃受宠,后来呢?
李妈觉得王莉总是认不清现实,也接受不了境遇的变化,还嫌弃自己到哪都谨小慎微,明明李兆威最初有意求取,却因唐嫣然对他有意,竟拱手让人。
尤其是后来王莉听说,李兆威升职侍卫长,唐嫣然儿女双全、婆家爱重,总替她可惜:“小苒箐,你看看,这些原本都是你的。”
还有后来,王妃把她跟前的大丫鬟卫楠,许给了外院打理铺子的管事张和当继室,在那不久之前,张和还曾对李妈示好,这才有王婆子骂:“好好地婚事,平白让人抢去都不敢言语。”
哪里是被抢去的,不过是比较之下,更有利可图。
王莉总是看不透这一点,势力眼的是人之本性,哪分男女。
李妈摇摇头,想得头疼,反而不想计较这些。
人啊,还真是难得糊涂,看得清才更痛苦。
李妈摸了下自己的鬓间白发,双眼微涩,转眼竟到了这等年纪,双十年盛不言而今后,过三不堪回首当时己,身边有儿孙满堂,也有斯人已逝,自己依旧孤身一人。
想想,人之剧变,不过短短几年几天几时,甚至一刻一分一秒。
曾以为,只是换个地方生活,以那时深厚的情分,断不会生疏到哪里。
起先,联系也算频繁,直到一日某个寻常的午后,恍然惊觉,竟已有时日未曾通音信,乍提笔也找不到可以说的话,终于从自身的经历谈起,然而封了信笺,一时竟不知寄去哪里。
那个人,那些人,此后真的就只能活在记忆里了。思及至此,终至此!潸然落泪人不泣,只道当时是寻常......
“都起来吧。”李妈收回目光,忍下心底淡淡的悲凉,轻声说道。
翠禾站起身,跪得有些腿麻,没站住,身子晃了一下,她忙扶住门缘,一听身后传来说话声,她回首一看,院门口竟来了位女医,身后跟着背箱的女童,不由惊喜:“嬷嬷,赵女医来了!”
这下,李妈顾不得感怀,直直的站起身,迎到门口:“可算来了!前边可还好?”
赵怡儿脚下匆匆,紧绷的脸上透出疲惫,她微微颔首:“嬷嬷,我得快点回去!”
李妈一听,是不太好的意思,忙与翠禾和柳枝让出屋门。
赵怡儿不多言,抬脚进屋直奔床去,一番把脉看伤,问道:“嬷嬷,这是谁包的?用了哪些药?”
“是商统领!这是他刚才用的药。”李妈闻言,忙中有序的打开药箱,将商正初用过拿了出来,连用空的纸包也留的分毫不差。
赵怡儿“嗯”了一声,没多言,打开药包嗅了个遍,又试了下程云深的额头,回身提笔在备好的纸上写方子,让银屏去配,然后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剪子纱布药水之类,将渗血的白棉布换下。
李妈一旁看着,只见赵怡儿手法娴熟,包扎整齐,年纪不大的姑娘,见了血肉眼不眨眉不皱,着实令人钦佩。
柳枝已经看得目瞪。
翠禾还好,确是打心底承认,这比商正初包扎的好看多了,怎么形容呢,大概是一个像屠宰场,一个像手指在跳舞。
“赵女医真厉害!”柳枝悄悄的对翠禾说。
翠禾轻轻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怕打扰,没敢吱声。
李妈瞪了她俩一眼:“不看看人是干什么的!还不快去接一下小银屏,把药煎了,一个两个的没眼力劲。”
“喏!”翠禾忙拉扯了柳枝出去。
待出了门,柳枝委屈道:“我都解释过了,嬷嬷还是针对我。”
“你个心眼比针小的,别总想着出尖冒头,听话听音,别人说的岂如都你想的一般直来直去。就说眼下,赵女医赶时间来的,我们都闲着不帮衬,却让人两头跑不说,受指使的就自己的小童,换你总是自己受累,不当时就甩脸了。”
翠禾便走边说道:“就算我们专业的活计帮不上手,别的细枝末节,能力范围内的,不该让忙活的人心里舒坦些?嬷嬷的意思,就说给赵女医听的,她凶了我们,赵女医反倒没得怨怼了,反过来也是告诫我们,该有点眼力劲,别杵在一旁不帮忙。”
“好吧!总是你说得对。”柳枝到底有点口服心不服。
“你啊,别人不指使到点,你就眼里没个活的,但凡脑子转一圈,也不用等别人说教!”翠禾不再愿多费口舌,走到回廊拐角处寻了几块青砖,碰掉上面沾的土。
回头见柳枝跟她身后,又气又恼,道:“你跟着我作甚!嬷嬷都说了煎药,一会银屏就取药回来了,你还不快去厨房拿药罐子,没见我要搭火台子么!”
翠禾这么分派,也是因柳枝不会生火,她那大丫鬟的命哪干过粗使婆子的活。
以前也是柳枝跟宋侧妃身边捏肩捶腿梳头发,她端茶倒水指使小丫鬟干这干那,到了这外宅院,干轻松活的都是王爷身边侍奉的,哪轮得着她们。
翠禾在院里忙着生着火,眼睛留意着院门口,不一会儿,就见小丫头银屏一手扶迎门墙,气喘吁吁。
想她这来去如风的,定是累惨了,翠禾连忙急走上前搀她,一边喊道:“小银屏,慢着点!”
银屏虽是总角年岁,长得也小巧,但那双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是个小机灵,更难能可贵的是,她打小跟着赵女医学黄岐,很是肯吃苦,辩药拿药比一般的小子都厉害。
翠禾扶住银屏,接过药包递给随后赶过来的柳枝,又拿帕子给银屏擦汗。
“姐姐别忙,快去煎药,我得寻我家姑娘。”银屏气喘吁吁的摆摆手,她挣开翠禾,摇摇晃晃的向前跑了几步,冲屋里大声喊:“姑娘,红景哥带了正院的人来请!”
翠禾心里咯噔一下,也跑上前,听银屏对她说了句,“药我只拿来三次的,等里面姑娘烧退了,药还得换”,又脚下不停朝屋里跑,边喊:“姑娘,快!正院来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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