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蜀中盘桓了月余，秋棠将这里的草药草草研究了一番，将其中几味裹了一小包带在身上，甚至移植了一棵小小的八月春带在身边，倒是将这里的特产朝天椒包了一大包，放在随身行李里，再不肯稍离。
我们离了锦官城的时候，龙二已购置了一处小院，将昔花楼的牌匾重新挂了出来。
“我就说这么久都不怎么见她，原来是张罗这个去了。”
我随便捡了两个果子剥了来吃，顺便拿眼睛觑她，道：“你倒是有闲心管她，就没给自己留意两个白面郎君耍？”
“。。。”水中仙一怔，手一松便将握着的瓜子皮撒了满桌子。
“喂，别撒我果肉上！”我忙忙躲了她，将果肉挖了一勺放进嘴里，细细地抿那一股汁液，“以前又不是没做过，害什么臊你？”
“你个孩子都生了的老女人，管我。。。”
我掩嘴笑：“你呀，比我还长两岁，我要走了，连你的婚礼都见不到，不可惜吗？”
“切，你自己都不肯留在你男人身边，有脸来说我？”水中仙索性丢了手中的瓜子，腾出手来拧我的脸。
“喂喂，你敢拧，信不信我喷你满脸果汁？”我故意恶心她。
“那我就追到燕京去拧你！哼！”
“两位姑娘闹什么呢？”秋棠蹦蹦跳跳闯了进来，“虞姑娘，车马都已经整顿好了，咱们今日上路吗？”
“你就这么着急吗？”我拾了帕子擦嘴角的汤汁。
“穆四爷都走了两天了，咱们再不上路就追不上他了呀！”
“闹了半天，原来是你在惦记男人呀！”水中仙捧腹，将秋棠闹了个大红脸，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
“反正我的东西也不多，趁天色还早，走吧。”我就着水盆净了手，与水中仙作别，“此一去山高水远，与姐妹们再聚无期，穆锦就此。。。”
我没料到自己会哽咽如此。
“咱们许多姐妹都流散了，唯独你我二白，还有秋棠、忍冬几个小丫头还在一处，你便如此狠心，要抛下我们么？”水中仙上来抱住了我，期期艾艾说了这许多，殊不像她平日做派。
“不能给你和阿蔷送嫁，是我终身憾事，可我是北燕帝女，总不能放任哥哥一人。”
“唉，终是留你不住。”水中仙松开双臂，抻起袖口抹眼睛，“你要走就快些，別让阿蔷那丫头瞧见，不然她又要哭个没完了。”
我点点头，没给水中仙转身看见我的眼泪的机会，便匆匆走了。
“喂，你的果子。”
远远的，我听见她低声呢喃了一句。我脚步一顿，胳臂被秋棠一扯，险些摔倒。然而，借着这个势头，我向前奔了两步，钻进了马车，抱膝缩在里面，再不愿将头颅抬起来——从前离家哪怕再远，我都很清晰地知道，我是要回来的，可这一次，我知道，我再也回不来了。
往北出蜀的路途还是那么艰难，我们避开了来时那条塌方的路，选了一跳稍稍偏西的小径。
这一路上，只有我和秋棠两个，女扮男装，雇了一个跑长途的车夫驾车。我们行李不多，只两包衣服、一包药材，里面夹带了一些银两、银票，随身还带了一些。至于通关文牒，不知道龙二从哪弄来的，反正手续齐全。
颠簸了一天一夜，我们终于到达了另一处小城，却没有离开蜀中。
我们询问了车夫，打算在这里换马，后晌再继续赶路。
之后又是一日一夜的折腾，我们终于离开了蜀中，踏上了前往燕京的坦途。只不过，那个车夫却不肯离开家乡太远，我们只能先找个小城落脚，再做打算。
甫一踏进城门，便有几个混子模样的人围了上来，万分热情地问我们是否需要住店。
我与秋棠对视一眼，稍稍打听了几句便作罢了，自行往城中行去。
“姑娘为何不听听他们的引荐？”走得远了，秋棠小声问我。
“这些人都是地头蛇，咱们招惹不得，哄着惯着也不见得能落着一个好住处，倒不如自己来寻。”我也报以小声。
不过，我们还是低估了这些人的手段。。。
夜半，我被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惊醒，耳边还有低低的哭泣声传来。我想起身去瞧瞧怎么回事，手脚却动弹不得，只能心下干着急。
“嘿，嘿，这个是个雏儿，你那个呢？”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似乎是最近才听过的，只是这种话，不应该是在客栈里听到的呀？
“我这个不是，不过也很痛快，是个熟手！”
他们的对话很快便结束了，我感觉自己身上换了人，又是一番折腾，我的只觉才恢复了一点，手脚也能轻微的移动了。
“老大，她们身上给带了这么多银两，是大户人家来的吧？”
“别废话，完事了没有？”似乎是看到了对方点头，我这边的人没再说话，而是发出“呛啷”一声，然后便是一股凉意钻进我的身体。。。
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呼哧声、说话声都远去了，我的感觉才回来我的身体里。
我张嘴喊人，用尽全力。
“姑娘。。。”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从我的床边地下传来，“你，你怎么样？”
这是一个暗影，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勉强看清，是秋棠的眉眼。
她捂着肚子，另一只手伸过来抓我，却摸到了一手粘稠的血液，不禁失声惊呼：“姑娘！他们对你动了刀？”
我轻轻地“啊”了一声，秋棠的面孔便模糊了。
“姑娘，姑娘，我来救你！”
“你，你没事吧？”我的声音很微弱，很快便湮没在秋棠的呼救声中。不过，我也听到了她说的“我没事，我已经敷过药了，却耽误了姑娘”这样的话，还有“原来世上还有这样的畜生”“要不是穆四先行一步”“我要给姑娘报仇”之类的，之后，我的世界便暗了。。。
八月春，又名断肠草，可入药，有祛风除湿、散瘀止痛的功效，但只能用于外敷，内用则会中毒。如果我能挺过来，入燕京之日，便可看到开花的八月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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