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城,项梁军营。
中军大帐中的数人面色都无比严肃,陈胜之死如同一盆冷水浇到了天下所有反秦之士的头上。
陈胜的兵力其实并不弱,一路征伐过去,响应者无数。
大秦国力日渐微弱,大军全都集结在南越以及北境。相比之下,在北方抵御匈奴的王离大军距离咸阳要更近一些,可近日北方草原上发生了一件大事,匈奴王冒顿以雷霆手段灭掉东胡,草原上很有可能会迎来有史以来第一个大一统的国家。一旦草原共主,那么九州大地将势必要迎接草原铁骑的冲击,此等局势下,王离当不敢随意离开北境。
而征战南越的五十万大军由于接连更换主帅,军心不稳,南越之地同样动荡不断,可以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咸阳城除了五万多都城卫戍部队之外,再就是负责护卫皇宫的两万多卫尉军了。这些军队虽然战力强悍,可由于要护卫咸阳,所以无法远出,因此诸多起义军都已商议好共赴咸阳。
却不料秦将章邯率领二十万刑徒平叛,如同天降之师,陈胜吴广根本无以为战。
项梁面色沉重的说:“我们此时兵力只有数万,而且大多都是新征来的,倘若是我们与章邯军作战,恐怕后果也比陈胜好不到哪里去,诸位以为,该如何是好?”
“大哥,陈胜吴广虽浩浩荡荡深得民心,可实际上他们都出生寻常百姓家,往常做的也都是春种秋收之事,哪里懂得行军打仗的道理?我们项家出生将门,羽儿勇猛无双,而且深得大哥你的教诲,不是陈胜吴广之流可以比的。那秦将章邯并没有多少上阵厮杀的经验,大哥无须担忧。”
听到项伯的奉承,项梁并未太过放在心上,他在帐中扫了一圈说道:“对了,羽儿呢,他最近在干什么?”
远处一名长相英俊的年轻人抱拳道:“回禀伯父,兄长前些日子在拉拢会稽一带的山匪,如今已有近万之众。安置好前来投奔的虞姑娘后,想必就会回来的。算算日子,应该也快了。”
“虞姑娘?一年之前听说她的父亲病危,所以回家探望。我与她的父亲乃是故交,既然那姑娘又来了,想必她的父亲已经去世。故人离世,却不能相送,实乃憾事。你有机会要转告羽儿一声,务必要安置好那虞姑娘,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坐在项梁不远处的一名发须皆白的老人无聊的把玩着自己的胡须,他一言不发,冷眼旁观着这些项家人谈论家事,直到大帐中安静下来之后,他才头也不抬的说:
“项伯,你认识的那个刺客盖云,有没有可能让他前去刺杀掉章邯?赵高把持朝政,构陷忠臣,秦人中可用大将寥寥无几,现在章邯风头正盛,若是能除去章邯,那二十万刑徒不外乎一盘散沙。”
项伯面露惊恐的说:“范老先生万万不可,盖云剑术虽好,可说到底也是凡人之躯,怎么可能于万军丛中直取敌将首级呢?此事断无可能。”
范增垂着脸点点头:“老夫不懂剑术不懂武功,失言了。”
范增如今已经七十有余,一生不曾娶妻生子。垂死之年却前来投奔项梁,本以为只是个老糊涂了的家伙,没想到项梁与他一番深谈之后,对范增无比看重,直接奉为上宾。
项梁看着若有所思的范增说道:“范老先生要是有什么计谋,不妨直说。”
“那我可就说了。老夫先问一句,项梁公可曾想过要自立为王?”
大帐之中除了范增之外都是些自家人,项梁也不隐瞒,他坦率的说:“既然已经起事,自然要有个名号。若不自立为王,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
“将军说的对,名不正则言不顺,陈胜就是输在了这一点上。自立为王可以,不过那就不能轻易西进咸阳了,否则必将落得和陈胜相同的下场。”
范增终于抬起头来,浑浊的眼睛中并无多少神采。
“大秦穷途末路,天下群雄并起,你说这些人争的是什么?是在争谁能灭掉秦吗?不是吧。我想大家争的乃是这个天下,争的是荣华富贵。陈胜与秦军交战的时候,非但没有其他诸侯第一时间赶去救援,冷眼旁观不说,甚至还有部下叛乱。究其根本,就是因为陈胜以一介平民之躯自立为王,布衣去对抗大秦数百年国祚,岂有不灭亡之理?
陈胜在大泽乡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让人振聋发聩,可就如他这句话所说,这个王只有他陈胜当得?手底下的其他人就不能当吗?所以当他与秦军死战之时,旁人想的反而是要坐收渔翁之利,就如同我们,明明知道西边有了战事,我们还在有条不紊的四处募兵,说是要接应陈胜,可项梁公心中最清楚自己的真实想法吧?
项梁公若是以项燕将军之后的身份自立为王,虽然听起来比陈胜要强上许多,可说到底,其实并无太大区别,外人眼中,仍旧是个为了一己之利而私谋的人。设身处地的想想,要是项梁公陷入与秦人死战之地,八成也不会有其他诸侯相助。要是我们真的拿下咸阳,反而会引来其他诸侯的攻打。
如今大秦余威仍在,在彻底消灭掉秦军主力之前,项梁公万万不能自立。据老夫所知,楚怀王熊槐有一孙流落民间,名叫熊心。”
范增看着项梁的眼睛说道:“找到此人,立此人为王,则名正言顺。我们将此人牢牢把控在手中,以熊心之名号召天下诸侯联盟,共同讨伐秦人,只有如此,才能灭掉大秦主力。”
“熊心?”项梁默念着这个名字,他对之前那个年轻人说道:“项庄,你去找羽儿,让他别急着回来,先去找到流落民间的熊心吧。”
项庄离开之后,其余人等皆陆续离开,当项梁也准备离去的时候,范增却叫住了他。
“老先生还有何指教?”
范增眼神晦暗不明,他有些犹豫的说:“刚刚那些话是说给众人听的,接下来还有些话只能说给你一人听。”
“愿闻其详。”项梁见范增似乎怕冷,所以将火盆特意端到了范增面前。
范增也没和项梁客气,他压低嗓音说道:“有一事,项梁公一定要切记。我们立熊心,只是为了联合其他人剿灭秦军主力,一旦秦军主力被消灭,熊心的价值就已经失去了大半。我们要把熊心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绝对不能让他反客为主。”
“先生的意思是”项梁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随后摇头道:“不可,万万不可,没找到楚王之后倒也罢了,既然已经找到,我身为楚臣,岂能对王不利?”
“什么王不王的,公只要记住一点即可,那就是楚已经亡了,即使要复辟楚国,也与之前的那个楚国并无半点关系。让项羽尽力去找熊心,如果实在无法找到,那我们就弄一个假的熊心出来,我们只是利用熊心而已。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果有朝一日我们真的灭了秦,熊心还会把兵权都留在你的手中吗?项梁公当不会如此幼稚吧?我们灭秦,就是为我们自己灭的,而不是为了那个流落在民间的熊心!万望项梁公能够牢牢记住这一点。我又不是让你杀掉熊心,只是让他当你的傀儡罢了…”
项梁并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复,而是有些失神的站了起来,没有任何言语,直接走了出去。
望着项梁有些失落的背影,范增无奈的喟叹一声。
“还是有些仁善了,心还是不够硬啊!”
得知项羽最近一段时间都不在军中,那么虞姬和小晚肯定也不在此处。苏念索性就没提自己救了虞姬这事,毕竟在这军营之中,项羽不好好打仗,却去儿女情长了,估计项梁也不会很高兴吧。
苏念靠着盖云的关系在军中暂时安置了下来,大概过了半月左右,在这个一年之中最寒冷的时间点里,他没等到项羽带着虞姬回来,却等来了另外一号人物。
刘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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