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
安如玉上山后便看见老僧端正盘坐在大雄宝殿前,老僧身上披着那件他从来舍不得拿出来的袈裟,那件袈裟来自长安城最尊贵的地方。
老僧法号烛灯,三十年前是太奉首屈一指的高僧,讲禅谈经的本领无人可及。三十年前在那个皇帝以佛为尊的年代,老僧名声显赫天下。
当年太奉先帝令佛教佛头之人去太奉极西之西处取经,路途十万里,为彰显对佛祖尊崇,十万里中不可用九品之上修行,不论途中遇见何事,只要保住性命即可,天下僧侣皆是推崇烛灯一人,一来烛灯声望极高,二来修为深不可测,便是将修为压至九品,天下间也鲜有敌手。
可就在这时,云州一座名不经传的大宗寺中横空出来一个少年和尚,少年和尚身披袈裟日夜兼程自云州赶到皇宫,于一天初晨走进皇宫太和殿,身上僧袍一尘不染。少年和尚谈吐惊人,讲禅说经的本事儿竟丝毫不差那时风头无二的烛灯大师,更让人诧异的事那位少年和尚竟刚好是九品境界,这无疑极为符合先皇的人选。
少年和尚对禅经的见解高屋建瓴,连当时的烛灯的大师都不得不认可。但朝中仍有多位大臣极力推荐烛灯大师。毫无疑问,十万里西行路途遥远,其凶险更是难以想象,就连烛灯都不敢说仅凭着九品修为能安然无恙的走个来回,但那似是天生生的一副笑脸的少年和尚说他可以,一言出,震惊朝野。
出家人不打诳语是对佛祖的敬畏,这话若是真的还好,可若是假的不仅是对佛祖不敬畏,更是犯了欺君之罪。少年和尚这话几乎没有人相信,就连当时的皇帝都半信半疑。少年和尚此行无非是想与烛灯大师争夺佛头之名。
朝中有人提出让二人比试,在同为九品之下,谁更厉害谁便去西行取经,这十万里一去归来定是会有佛头这样的光耀头衔,不仅天下信徒朝仰,就连朝廷也会其多加庇护。
烛灯败了,二人毁掉了一整座太和殿,但仅是一招便败了,少年和尚乃是天生的九品怒目金刚,佛教盛行千年来仅有一个名唤江流儿的佛陀是天生的九品金刚,自此之后千年便再也没有。如今这份佛道气运降临到了这个少年和尚的头上。
烛灯大师败的心服口服,但却不甘。不论怎样少年和尚成了皇帝的心仪人选,没有意外,甚是可以说是极为顺利,西行十万里归来后少年和尚如愿以偿的当上了当世佛头,在太奉境内广传大乘佛法。
烛灯虽是落败,可当年在太奉境内毕竟有人数众多的信徒,皇帝知晓烛灯心中不快,便赏赐他一件极为奢华的袈裟,烛灯知晓便是这袈裟在是奢华也比不上那十万里西行带来的功德,比不得那大乘佛法。烛灯拜别皇帝后,修为施展到极致,一步自长安踏到姑苏。
自此之后三十年烛灯画地为牢,将自己困在寒山寺中三十年。
安如玉是菩萨的孩子。
老僧来到寒山寺中结识的第一个活物儿便是春花,安如玉是春花在寒山山脚下捡回来的孩子,传闻寒山便是一整座石佛祖,其年代已经久远到不可追溯,可以说安如玉是春花在佛脚下捡来的孩子。
兴许是天生性情的缘故,安如玉从小文静的像个女孩子一般,不论看待何人,总是垂头略带羞涩。对佛经的悟性也是不输当年烛灯,烛灯亦是十分欢喜自己能有这样一个弟子。
直到九岁那年烛灯才发觉安如玉与常人的不同,对许多佛经中那些晦涩难懂的道理安如玉居然可以无师自通,仿佛那经书是他前世亲自杜撰一般,对他来说,今生就是将前世的那些道理在说一遍而已。
烛灯开始倾心培养他这个弟子,教他小成佛法,教他修行,不论烛灯教他何等难学的东西,安如玉很快便可以学会,若是放在凡尘俗世之中他就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寒山寺中只有他二人,后来就连烛灯都琢磨不透这个孩子修习到了什么地步,以他的本事想看穿一个人修为是极为简单的一件事情,但他偏偏就是看不透他这个弟子,一个修为的高低与他周身气运息息相关,愈是修为强悍的人周身气运愈是浓烈,如那个与老方丈对坐云端的老儒生,他周身气运足矣让天上九重云猛烈翻滚。可安如玉周身的气运如同他的名字一般,多年来一直都是温润如玉,流转平稳。修行之人若是动怒气运必定会流转加快,若是心平气和,气运亦会流转平稳,事实上安如玉这些年也从未动过怒。可他的境界也实实在在的逐步提高,烛灯是实在想不明白,这世间可还有人能控制周身气运流动?
每次与他交手磨练他时,安如玉似乎都留有后手。老方丈亦是不敢下死手,毕竟他就这一个弟子,寒山寺中只有他二人。若是真是不小心伤到他了,谁与他聊天解闷儿?
直至有一次烛灯在藏经阁中发现一本记载大乘佛法的经书,照道理说这里不该有这佛经,大乘佛法是贾如来三十年前传入太奉的,而这座藏经阁的存在年代,远超三十年,比起太奉王朝的年代也不知远超多少年。
烛火无心去追溯藏经阁年代,大乘佛法是他这辈子追求,他这辈子可以不要佛头之名号,但必须要亲眼看上一看大乘佛法。
那本经书中记载了一个与九品怒目金刚恰巧相反的佛身——垂眉菩萨。金刚之身一出生便是万人敌,任你天赋如何惊艳绝伦,境界半点儿不涨,一旦涨境便是天人,世俗之中容不下其法身。而垂眉菩萨则是修行极快的佛子,甚至可以无视境界中的门槛儿,如今十六岁的安如玉已经是第三境中的金莲地境,其修行之迅速在这十六年来当得起第一天才。
安如玉走到烛灯身后轻声唤了两声师父,老僧依旧一动不动。他将那件袈裟从老僧身上系下披在了自己身上,转身走向藏经阁。
他想这也应是师父的心愿吧,待他抄完了那十万本经书,就去长安城一趟,帮师父把这件儿袈裟给换了去。
安如玉入阁,待再出阁,便是天境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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