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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这个小子……他说这话可真毒啊。』
在薛公田文身后,他的幕僚「魏处」、「冯谖」二人看向蒙仲的眼神中,闪过几丝异色。
他们必须承认,事实上他们的主上——薛公田文,说话也很刻薄,将人家「五百兵成功夜袭数万齐军营寨」这件壮举,戏称为侥幸,但没想到,眼前那名叫做蒙仲的少年,对方说话更刻薄,竟隐晦地表示田文之所以能站在这里,完全是凭着他乃靖郭君田婴之子的缘故。
“小子,你说什么?!……你好大的胆子,还不速速向薛公致歉?”
在田文身后,有一名穿着打扮很奇特的侠勇怒声斥道。
听闻此言,另外几名有幸赴宴的侠勇亦叫嚷起来,甚至于对蒙仲怒目而视,然而蒙仲根本懒得搭理这些人,目不转睛地直视着田文,直视着这名举世闻名的贵公子。
良久,田文抬手制止了身边那几名侠勇的叫嚷,面无表情地目视着蒙仲,冷冷说道:“蒙司马,你方才所说的‘侥幸’,是什么意思?”
蒙仲毫不退让,争锋相对地说道:“田相方才口中的侥幸是什么意思,在下所说的侥幸,它就是什么意思!”
听了这话,田文脸上闪过几丝愤怒,而他身后的那几名侠勇,亦一个个眦目欲裂,凶狠地瞪着蒙仲,似乎要冲上前来教训蒙仲。
见此,武婴、蒙虎二人当即从从席中站起,亦摆出凶神恶煞的样子,甚至于蒙虎还怪叫道:“怎么?要以多欺少?我这就去叫人……我五百名信卫军弟兄就在殿外守着呢!”
“阿虎!”
乐毅赶忙制止蒙虎,同时略带幽怨地看了一眼蒙仲。
『说好的不冲动呢?』
见蒙仲一说话就把薛公田文这等名下闻名的贵公子往死里得罪,乐毅暗自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过话说回来,乐毅倒是也能理解蒙仲,谁让田文一上来就用“侥幸”来概括他信卫军夜袭齐营这件事呢,这话就算是他乐毅听了,亦让他心中火大。
“这位……蒙虎小兄弟。”
安平君赵成忽然插嘴,似笑非笑地说道:“薛公乃是我赵国的贵客,是蒙司马言语冲撞了薛公,蒙虎小兄弟不劝说蒙司马向田相道歉,竟还要召入殿外的信卫军,呵呵,不知是信卫军,到底是赵主父的近卫,还是你等的私军呢?”
蒙虎闻言毫不客气地骂道:“谁他娘的是你小兄弟?我跟你很熟么?不要脸的老东西,叫我蒙卒长!”
“……”安平君赵成瞠目结舌,指着蒙虎气地浑身发抖。
要知道,他赵成那可是赵肃侯的兄弟,赵主父的叔父,赵国上下谁不是对他毕恭毕敬,然而今日,他却被一名十几岁的少年骂做“不要脸的老东西”,赵成何曾遇到过这种事。
从旁,奉阳君李兑嘴角扬起几丝冷笑,对蒙仲说道:“蒙司马,你就纵容你的属下对安平君如此无礼?”
“哦?”蒙仲转头看向李兑,平静问道:“我的属下做了什么对安平君无礼的事吗?”
“呵呵呵。”李兑笑了两声,指着蒙虎对蒙仲说道:“这位小……唔,这位蒙虎卒长,目无尊卑,当众辱骂安平君为……呃,不要脸的老东西,这话在场众人都得一清二楚,蒙司马还要狡赖么?”
“哦。”蒙仲故作恍然地点了点头,旋即拍了拍蒙虎的肩膀,淡淡说道:“我不觉得我兄弟这话有什么问题。”说着,他环视了一眼,旋即看着安平君赵成,淡淡说道:“我蒙仲,现如今怎么说也是赵国的臣子,我方才,薛公田文一上来就羞辱在下,在下反羞辱之,然而,安平君却无视了薛公对在下的羞辱,硬是要我蒙仲,一名赵国臣子,为了莫须有的事而向薛公道歉,视赵国的颜面于无物,我请问安平君,您这样的做法,称得上是‘要脸’么?……所以我兄弟骂你不要脸,并没有错,对么?”
安平君赵成闻言,脸上浮现浓浓的愤怒,咬牙说道:“那‘老东西’呢?!”
蒙仲笑了两声,说道:“老,这是敬称啊,至于东西嘛,不如就由你自己来决定吧。安平君,你说你是不是东西?”
“你……”安平君赵成脸上涌现浓浓的震怒之色,但又不敢发作。
也是,他怎么敢承认自己“不是东西”呢?
虽说“是东西”也不好听,但总比“不是东西”好太多了吧?
而见此,蒙仲暗自冷笑一声,故意露出笑容说道:“所以我说嘛,‘不要脸的老东西’,这并非是我兄弟在羞辱安平君,只是陈述一件事实而已。”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奉阳君李兑,笑道:“奉阳君,这个解释你满意了吗?”
“……”
看了一眼敢怒不敢发作的安平君赵成,奉阳君李兑勉强笑了笑,不敢多说什么,毕竟他也怕当面骂他老东西——他可辩不过这个蒙仲。
此时在不远处,赵王何面露担忧之色地看着蒙仲那边,频频用眼神示意赵相肥义。
见此,肥义便假意劝酒,端着酒樽来到了赵王何身边。
“肥相,您不出面制止吗?”赵王何低声说道。
肥义微微摇了摇头,低声对赵王何说道:“君上,对于蒙司马的才能,老臣稍稍了解,无论是赵成、李兑还是田文,未见得能让蒙司马吃亏……您不是想看看蒙司马的本事么?这是一个好机会啊。”
“……”赵王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旋即忍不住又问道:“真不会有事吗?”
“君上且放心吧。”肥义低声笑道:“您看赵主父。”
赵王何偷偷回头瞧了一眼赵主父,却发现赵主父正端着酒樽,饶有兴致地看着蒙仲那边,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
可能是注意到了肥义、赵王何二人的目光,赵主父看了一眼肥义,二人对视一眼,颇有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平心而论,赵主父对于薛公田文也没有什么好感——首先,赵主父对任何齐人没有好感,无论是田朌、田章、还是田文;其次,田文那近千人的排场,让赵主父对这个浮夸的家伙更加没有好感;更别说,田文昨日初到邯郸后,就跟安平君赵成、奉阳君李兑那些人凑到了一起。
要知道,安平君赵成、奉阳君李兑那可是赵主父如今想夺回王权的最大阻碍。
至于赵相肥义,他想的问题则比赵主父更多。
他一方面需要仰仗安平君赵成、奉阳君李兑等人来遏制赵主父与公子章,但另一方面,他也要遏制安平君赵成与奉阳君李兑,自然不能坐视赵成、李兑二人借田文的名气做出什么他所不喜的事来。
另外,他也不介意拿赵成、李兑、田文等“磨砺”一下蒙仲,毕竟在解决了赵主父与公子章的问题后,他还想要重用蒙仲,到那时候,蒙仲势必要跟赵成、李兑有一番冲突——今日先给蒙仲“练练手”,肥义觉得这个主意并不差。
至于薛公田文嘛,肥义也觉得这位贵公子过于傲气了,并不介意借蒙仲的手挫一挫田文的锐气,让田文能明白,终归这是在赵国,且齐国如今臣服于赵国,田文应该用更加尊敬的态度来对待赵国。
也正是这些原因,无论是赵主父还是赵相肥义,暂时都没有制止事态的意思,任由蒙仲几人单独应对安平君赵成、奉阳君李兑与薛公田文——他们也想看看,蒙仲这几名少年,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而此时在蒙仲那边,安平君赵成已经被蒙仲、蒙虎二人气地浑身发抖,而奉阳君李兑,则是害怕自己也受到蒙仲几人的羞辱,不敢过分逼迫,故意对田文说道:“薛公,您看这事……”
很显然,他这是故意挑唆田文出面针对蒙仲。
田文压了压手回应奉阳君李兑,旋即目视着蒙仲,冷冷说道:“小子,田某周游诸国,无论到何处,皆被奉为上宾,却从未碰到过像你这么狂妄无礼的人……”
蒙仲平静地说道:“不,在下觉得,田相是见惯了阿谀奉承的人,以至于当有一名正直的人无视你的威严时,就被你认为是狂妄无礼。……你真觉得,你被各国奉为上宾,这全然都是你自身的才能么?既然如此,足下不妨说几件生平的得意之事,让在下敬仰敬仰。”
听闻此言,田文冷哼一声道:“我有数千门客……”
“那是令尊靖郭君的功劳,与您何干?”蒙仲淡然的打断道:“若非您是靖郭君的爱子,得到了富饶的薛邑作为封邑,你哪里养活地起数千门客呢?”
田文闻言面色一滞,咬牙又说道:“我曾前赴秦国为相……”
“哦。”蒙仲点点头,再次打断道:“我听说过这事,这个秦相,大概没当多久吧?然后就险些死在秦国,最后还是靠着您身边一名门客,替你盗取了已经赠送于秦王的白狐皮裘,将其转赠于秦王的宠妾,这才得以被秦国释放,然后又连夜逃回齐国,在路遇秦关时,又全靠一名门客学鸡叫,才让那座秦关提早开启关隘,以便您能逃回齐国……啧啧,自负才能的薛公田文,最终靠着鸡鸣狗盗之徒才得以从秦国逃回,难道这件事对于田相来说,竟然是一件值得赞颂的功绩?”
“……”
田文恨得咬牙切齿。
不得不说,其实蒙仲是故意混淆了这件事。
首先,田文的秦相之位,是被赵主父设法弄掉的——赵主父当初得知田文赴秦为相后,生怕秦齐两国联合起来对赵国不利,于是便让身在秦国的赵国遣臣「楼缓」设法向秦王、宣太后进谗,最终让楼缓代替田文成为了秦相。
至于田文险些死在秦国,这也是秦国、赵国都知道田文的才能,不希望他返回齐国,因此才想设法将其除掉,以至于逼得田文连夜仓皇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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