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昌药栈和那个年代中国所有的店铺一样,开门和关门的时间都是随着太阳的起落进行的。早上太阳升起来,店铺开门营业;晚上太阳落山,店铺关门歇业。一年当中除了几个特定的节日外,其他无论什么时间,店铺的门都是开着的。
为此,所有在店铺做事的伙计,除特殊情况外,一律都要吃住在店里。因此卢家所有的店铺都专门配备了一个厨房和两个买菜做饭的人。
范掌柜因不住在店里,所以只有午饭才跟着大伙一块吃。为了让他吃得舒服,更为了突出他掌柜的地位,煮饭的老夫妇每天都单独给他准备一份小灶,做好后端到他屋里去。
让范掌柜没想到的是,在没经过他的同意之前,老夫妇竟然擅自做主多准备了一份小灶,想让苏云卿也和他一样享有单独用餐的权力。
“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们俩做主了?”范掌柜没好气地质问做饭的老夫妇。
“我,我想,两个姑娘总不好和一帮伙计挤在一块吃吧?所以就……”老妇人嗫嚅道。
“你想?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操心啦?你想有用吗?还不快点端回去。”说完狠狠瞪了老妇人一眼。
老妇人无奈,只得端着饭悻悻地走了。
范掌柜转过身,对着下面埋头吃饭的伙计大声说道:“我告诉你们,在我这里,所有的伙计都一视同人,谁也没有特权。”
于是,从那天以后,苏云卿和月儿就不再吃午饭了。
大约过了七、八天,恒昌的管事高翔看不下去了,他跑来找范掌柜:“掌柜的,每天从早到晚干那么多活,中午还不给吃饭,这样不好吧?”
“谁不给她饭吃啦?啊?你说谁不给她饭吃啦?”范掌柜放下手里的茶杯质问道。
“就……可……让两个姑娘跟我们挤在一块吃,你这不是难为人家嘛!”高翔嘟囔道。
“谁难为她了?难道是我让她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吗?人家福管家都不管,你操什么心呀?再说,你看看这些在外面做事的人,哪个身边还整天带个丫鬟啊?依我看,人家根本就没瞧得上咱们吃的这些东西,也就你把这的饭当个宝。”范掌柜说着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别在这烦我啦,该干嘛干嘛去吧。”
高翔见说不动他,只得气呼呼地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范掌柜一边观察苏云卿的动静,一边暗中等待福管家的反应。可是等了一段时间后,一切都静稍稍的,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这更加证实了他之前的判断:福管家压根儿就没把这个远房亲戚放在心上。于是他更加放心大胆地筹划起后续的行动来。
这天一大早儿正忙的时候,恒昌门口突然来了一位五六十岁的矮胖男人,在他身后还跟着一辆装满药材的平板车。男人刚进到店里,就冲里面喊道:“伙计们,都出来卸货了。”说完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是林老爷啊,您可有些日子没来了,快里面请。”有伙计出来招呼道。
进来的男人名叫林茂天,家住离此五十里远的一个村子上。他是卢盛文已故夫人黄氏的远房表舅。年轻时因游手好闲、好吃懒做,把本就微薄的家业败得几乎所剩无几,如今一家人只能靠着几亩薄田度日。
因为和黄氏的关系,林老爷几年前把地里的庄稼都改种了药材,收成后全部拿到恒昌来卖。因为卖到这里会比卖到其它地方多赚一些银子。原因很简单,就是每次伙计在给他的药材订等级时,他都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让他们往高多订一个等级,等级高了,收购的价格自然也就高了。
不过林老爷并不知道,伙计们之所以敢这样做,其实是得到卢盛文默许的,否则伙计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样胡来。
卢盛文之所以会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来是因为林茂天和黄氏沾亲、二来是看他年纪大了,实在不愿为了几两银子让林茂天难堪。
因为有了卢盛文的默许,店里的伙计们只要一看到是林老爷送的药材,也不用别人交代,他们就知道该怎么做。
这天,范掌柜正背着手在屋子里转悠。昨天晚上他找玉姐时,玉姐已经有些不高兴了。还说:如果这件事还得不到解决,那他以后就别到自己这来了。
范掌柜正在屋子里犯愁时突然听到了林老爷的声音。范掌柜眼前一亮,立刻眯起一双细长的眼睛,然后一路小跑着从里面迎了出来。
“林老爷子,好久没见,近来身体可好啊!”范掌柜的笑脸和他的声音一起到了林茂天的面前。
“走,去我屋里喝茶去。”一见面范掌柜就拉起林茂天的手往他屋里走,还不忘对一旁的伙计说:“你们几个手脚麻利点,别让林老爷久等。一切都按老规矩办。”
见范掌柜今天如此热情,林茂天有些受宠若惊。他一边屈着膝、不断地点着头,一边堆起笑脸说道:“掌柜的客气、掌柜的客气。”
进屋后,林茂天把手伸进胸前的口袋里,从里面摸出一卷皱巴巴的土烟。这土烟是他自己卷的,原打算在回去的路上抽,但此刻因拿不出更像样的东西来,只好硬着头皮把它举到了范掌柜的面前。
“诶,既然到了我这,怎好让你破费。”范掌柜把他的手一推。“来,试试我这个。”说完亲自烧了二个土烟,又端来了一壶香茶。
“唉,也不知道咱哥俩以后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喝茶聊天啦。”二人刚一坐好,范掌柜就变了脸色说道。
林茂天听他话中有话,便问道:“掌柜您这是啥意思?”
“唉,算了,还是不说了……”范掌柜摆了摆手。便过了片刻后又继续说道:“不过看在咱俩多年交情的份上,老哥你听我一句劝,还是趁早再物色一个新的买家吧,别到时候措手不及。”
范掌柜一句轻描淡写的话犹如一块巨石头砸进了林茂天的心头,把里面搅得鱼虾乱蹦、面目全非。
“我就知道这一天迟早都会来的。”林茂天哭丧着脸说道。“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说完呜呜地哭了起来。
范掌柜见他连问都不敢多问一句就开始哭,心里暗暗骂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于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唉,你先别急着哭嘛,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听说还有转机,林茂天连忙放下抹泪的手,眼巴巴地望着范掌柜。
“前些日子,我们这里新来了一个记账的伙计,”范掌柜说道,“刚来没两天,她就拿着账本来找我,问我:‘这个林老爷的货是咋回事呀?’
我跟她说:‘林老爷是我们黄少奶奶的表舅,这么多年来一直是这样收购的。’
她又说:‘黄少奶奶不是已经过世好几年了吗?’
我一听就不乐意了,说:‘过世好几年了也是我们家少奶奶呀!’
见我不乐意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可是过了没两天,她又来找我,还说要亲自去问问少东家。”
听完范掌柜的叙述,林茂天一脸疑惑地问道:“他不是个伙计吗?怎么敢这样和你说话?”
“唉,你不知道,她是福管家的亲戚。”范掌柜答道。
林茂天刚刚在眼睛里燃起的一点亮光又熄灭了。
“不如这样,”范掌柜把头往前凑了凑,“趁她还没和少东家说这事之前,你先把她狠狠地骂一顿,让她知道知道你的厉害。想必有了忌惮,她就不敢再去乱说话了。以后,你不就又可以把药材往恒昌送了吗?”
“可他是福管家的亲戚啊,我怎么敢去骂呀?”林老爷一脸为难地说道。
范掌柜把脸往下一沉,故意扯高了声音说道:“她是福管家的亲戚就很了不起吗?您还是黄少奶奶的亲戚呢!那福管家再威,也不过是个佣人,怎么能和少奶奶比呢?”
林茂天听他说得有理,而且他也实在不甘心因为一个新来的伙计就把自己每年几十两银子的好处给断送了。于是把心一横,又狠狠地吸了两口烟,撇了撇嘴说道:“行,我这就去骂他,骂他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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