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文烟若,绣不好,你就别当这个公主了,没有封地封号,还什么都不会,怪不得父皇不把你看在眼里!”
秀美精致的长廊,一个华服少女捏着帕子,冲着面前那位同样华服少女道。只不过,这位正捏着绣花线的少女,衣装显然没有她那样的华丽繁复。淡紫色的裙装虽然充满着皇家的高贵气息,但依然透着一股子简单之意。
她没有戴花,也没有像面前这位少女那样戴很多金簪银篦,她只是挽了一个精细的发鬓,插了一枚藕色琉璃珠的步摇。
“文烟若!我说话你没听见吗?”
“皇姊教训的是,烟若……尊听教导。”女孩垂眸答道,温顺乖巧。
“宁安公主,您别和她较劲了,谁不知道,她是个……废物公主啊!”一旁的侍女,极有眼色地小声道,但是音量控制得文烟若刚好能听见。
“住口,我们公主岂是尔等下人胚子诟病的?!”文烟若身边的大丫鬟月季耐不住了,出口反驳。
“哼,打狗也要看主人,文烟若,管好你的人,否则我不介意替你管教管教。”宁安公主轻蔑地瞥了一眼还在和绣花针较劲的文烟若,得意地扭着腰肢,一晃一晃走了。
“月季,以后万不可冲动。在这里,没有人可以庇护我们。”文烟若沉静道,丝毫没有刚才那副任人宰割羔羊的可怜模样。
“是,公主。月季多嘴了。”
她揉了揉酸痛的手指,心中暗叹一声。绣花这种东西,于她而言那可是痛不欲生的磨难。再沉的兵刃,她也能耍的得心应手,可唯独这轻巧的绣花针,她无论如何都无法驾驭。
“公主,还是让月季来吧。”看着文烟若又要往手上扎几个口子,月季忍不住开口。
“你别来了,你的绣活儿最好,我怕……”她叹口气,“让海棠来吧。”
月季点头退开,一个穿着淡粉色的姑娘走上前,接过她手上的针线。
“公主休息休息吧,这里交给海棠。”海棠掏出帕子擦了擦文烟若手上的淡淡血迹,心疼道。
“嗯……”文烟若直起腰,换到另一处坐下。月季连忙端来清茶,她仅仅是抿了一口,“茉莉和腊梅呢?”
“公主,她们就快回来了。”
月季、海棠、茉莉、腊梅,这四个丫鬟是公主文烟若的贴身人,和她关系情同姐妹。当年只有月季陪着文烟若长大,而海棠是文烟若从别的嫔妃那边救下的。茉莉原本是暗卫的女儿,暗卫去世之后被文烟若的母妃收留,连带着药嬷嬷的遗孤腊梅一同给了文烟若。
文烟若基本上在她们面前不摆公主架子,这四人也尽心护主。由于文烟若并不受宠,在母妃去世之后更加受人排挤,所以这四人便在明处暗处,默默守护文烟若。
月季从小长在深宫,绣活儿最好,且那一张嘴最利索,谁也别想从她那里讨到便宜;海棠更加谨慎小心,最善料理家务事;茉莉是暗卫之女,一身武艺足足保护文烟若;腊梅是药嬷嬷家遗孤,一手医术能救人也能毒人。
这四人遵从文烟若的母亲恩妃的命令,誓死守护文烟若。
“公主。”两个女子走近,一个素白衣裳,一个青翠衣衫。
“茉莉,腊梅。如何?”文烟若放下茶杯,赶紧问道。
“田老将军无碍,出征路途虽遥远,但目前没有任何异常。”答话的是素白衣裳的茉莉,她因为是暗卫之女,和暗卫那边自然熟悉。
“皇后那边也暂且没有动静,她刚诞下一子,正是讨陛下欢心之时,不会对公主有什么威胁。”这次说话的是青翠衣衫的腊梅,她作为药嬷嬷家遗孤,对宫中药坊十分熟悉,这类的消息探查的也很灵通。
“嗯,那就好。”文烟若叹一口气,伸出手来捏了捏腊梅的衣袖,“腊梅,把你衣服换回去。”
“公主,腊梅不能穿的比您还……”
“换回去,我总是有些雅兴的,想让你们的衣裳,和你们名字一样。再说了,他们要的也就是这样,我越低调,甚至落魄,父皇才会对我愧疚,我们也就能好过一些。”
文烟若不是不知道腊梅的担心,因为梅花的颜色有些红,公主穿藕色,她的侍女却穿了玫红色,这不大合适。但是这正中文烟若下怀,如果别人看到她穿的还不如一个侍女颜色艳丽,那岂不是说明她地位微薄?
父皇因此愧疚与她,才会让她好过。
而且,她喜欢看自己的侍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腊梅,你可以换一个素杏色,偏淡一些。”月季开口道,“交给我吧。”
“嗯好。”文烟若点头,腊梅也不再说什么,轻轻道了一声是。
“公主,您的衣服也可以换的深一些,淡紫色显得柔弱不假,但是您到底还是公主,深色可以显出气场来,您必须用气场压住他们。”月季又道。
“也罢,外祖已经出征,我不能再装柔弱了。”文烟若抿了抿唇,“收拾收拾,把淡色衣服都处理掉吧。月季,你还是鹅黄;海棠,你仍是淡粉;茉莉,你依旧是素白;腊梅,你换素杏色。”
“是,公主。”
“这些,就交给月季来办。”
“是。”
月季绣活儿好,对这些衣裳首饰甚为了解,所以她们五人的装扮,基本上都是月季一手操办。于是第二天,文烟若动身前往军营书阁看书之时,换的就是一身紫色衣袍。
因为她还是少女,衣袍花纹优雅简单,用的是淡粉色的纱衬,凸显出她白皙的皮肤。头发依然是精致发鬓,只不过换了一个深色步摇,多了几枚藕色发珠。
文烟若本来就不是软弱的性子,她眉眼间如她母妃一样有一分英气,此时被紫衣趁得更加高贵,甚至还多了一份冷意。
“公主。”军营的侍卫都认识她,行礼过后便放行。
文烟若轻车熟路进入书阁,沿着木质楼梯爬上二层,推开一个隔间。
扑面而来的是竹简的淡淡香味,还有草木纸张的清香。文烟若深吸一口气,面带微笑,径直走到窗前,脱掉鞋子之后盘膝坐在桌前。桌上已经摆了一本书卷,是她前几日没有看完的。
“月季,你找个光亮的地方,别毁了眼睛。”瞥见月季已经拿出绣篮,文烟若赶忙道,“海棠来这边帮忙研墨,茉莉你去吧,注意安全。腊梅,左手边的书架,有你想看的。”
几人连忙应下,嘴角不禁露出笑容。
公主还是很了解她们,也很关心她们。
月季到哪里都喜欢带着绣篮,随时随地就能完成一幅绣品,为了不让她眼睛患疾,文烟若总是提醒她找个光亮的地方,还经常拜托腊梅弄些草药。
海棠善些家务事,让她给自己研墨最合适,还能给她讲讲东西。茉莉也是个小武痴,让她去那边耍刀枪练练手,省的生疏。
腊梅医术很好,前几日她拜托外祖找了些草药书,正适合腊梅看。
其实在她们心里,文烟若一点儿也不是个废物。虽然她不善绣工,不通书画,音律也基本上算一知半解,但是她心思缜密,重情重义。文烟若对她们的关心爱护,她们是实打实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况且……她们还知道文烟若一直隐藏的秘密。
她是武艺超群的姑娘,也是个善用兵法的公主。没人想到,当年那场戍边之争,田老将军如何在劣势之中以少胜多的。因为一封来自文烟若公主的信。
文烟若这么多年,身上藏的秘密,一点也不少。
第二章
原本是平常的日子,文烟若也不急着早起,倚靠在床榻一侧,取来柜子里面的一卷书,把窗子推开些许,借着光品读片刻。
书自然是兵书,其余诗书雅集她倒也是拜读一二,无奈实在欣赏不来,只得做了摆设。
兵书之中许多兵法她还没有参透,多少有些惦记,此时翻出来反复翻阅琢磨,到也有些豁然开朗的势头。文烟若索性取出棋盘,黑白为敌我,执子布阵。
“左三……白虎阵……奇袭……后入敌营……”她一边叨念着,一边拖动白子绕到黑子后方,“但是粮草还在,如果这样打过去并不占优势,所以粮草还是关键。”
她执白子在棋盘敲了敲,围着三个黑子转了三圈。
“火攻么?如果临近江南地带也不是可行的方法,贸然火攻甚至可能会适得其反,暴露我们的位置。”文烟若撤回白子。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有了!”文烟若突然顿悟,“只要我们按兵不动,并且等待他们转移阵地,或者大军逼入我军,就可以先拿下粮草!”
她素手一挥,三枚黑子便安静落在棋盘下面的软垫上。
“公主您起了么?御膳房送来了莲子糯米粥,海棠帮您放在厨房煨着,您起了梳洗过后就可以用了。”
“好,我这就去梳洗。”文烟若起身,用竹叶当做书签夹好,走到了屏风后面。
日光偏移,但依旧是清晨十分。
“公主……”海棠托着一盘精致的珠宝首饰走进来,“这是皇后娘娘送来的。”
“放那边吧。”文烟若还没有梳头,披着头发穿着白袄灯笼裤,坐在梳妆台前看书。
“公主,这是晴妃送来的胭脂粉……”腊梅也捧着一个盒子走进来。
“公主……他们都是什么心思啊,这个,是贵妃送来的衣裳,最要命的,这是红衣!”月季一脸惊慌失措,“这看起来凤纹金丝,是嫁衣!”
文烟若眉心一皱,她好像也没有许给谁做妻,为何要送这些东西来?
“公主,茉莉先给您束发。”等在一边的茉莉,率先开口,“您可以先休息休息。”
“你弄吧,我想可能是有要紧事,还是庄重一些。”
“茉莉明白。”茉莉垂眸,拿起一边的木梳,慢慢给文烟若盘发。
别看茉莉是暗卫之女,一身武艺看起来就像恩妃派过来专门保护文烟若的。虽然也有这层意思,但其实茉莉有一双巧手,文烟若所有的发鬓,都是茉莉一手盘制。无论多复杂,茉莉也能做的得心应手。
果不其然,等文烟若换完衣装,又让海棠帮她描眉点了个花钿,涂了些许胭脂口脂后,那边已经来了圣旨。
“文烟若公主接旨——”
文烟若带着自己四个侍女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酌公主文烟若,温柔谦和,风姿绰约,才貌无双,名德皓贞,实乃和亲之上上人选。封为良川公主,择日与平国熙王爷结成秦晋之好,永固边疆。”
一语惊四座,文烟若虽然惊诧,但面上没有丝毫表现出来。倒是她四个侍女有些耐不住,就连一向冷清的茉莉也秀眉皱起,满眼不可置信。
“良川公主,还不接旨?!”
“良川接旨,谢父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语毕一叩首,缓缓站起后,文烟若接过了那金色的圣旨。
“陛下说了,公主您出嫁之日就择在十五日,请公主好好准备。”公公一甩袖子,福身告礼。
“谢公公……月季,送公公出门。”文烟若转身,深呼了一口气。
“是。”
她早该想到的,自己对他没有任何用,无非就是和亲来巩固政权罢了……
那首饰、脂粉,还有嫁衣……
可笑啊,她已经及笄,却没有封号封地,反而是这个和亲圣旨,草率地将她封号良川。不过良川这二字……还不错。
“公主,为什么会这样?您……”月季眼圈都红了,“您受了这么多苦,还要去那个粗蛮之地……”
“此言差矣。”文烟若终于露出了笑意,“平国地处草原平原交汇处,他们虽然不如大夏处处繁盛,但总归皇城那边还是不次于这边的。”
“可是那边的人……”
“难道大夏就没有粗蛮之人吗?”文烟若摆摆手,“平国的人也不都是粗蛮人,我和外祖也见过几位,风评不错的平国人。”
“唉……”
“而且,听说平国对女子的赏识,更加侧重武艺和骑术,这不正中我下怀吗?”文烟若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说服月季,还是在说服自己,“那边草原多,也都是草原儿女,我想比这边要爽朗一些吧……”
“先别说了,公主,您先用早膳。”海棠把莲子粥端过来,文烟若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任何东西。
她接过粥,也只吃了几口便再也吃不下任何。满脑子,都是那道圣旨。即便面上是接受了,但心里谁又能过得去?小小女儿,这一嫁便是远方,甚至可能再也回不了故土。
等待着她的,也不知是一个彬彬有礼的君子,还是暴戾乖张的花花公子。
没过几天,就有人送来了一个红本,里面写着的,正是文烟若未来夫君的生辰八字。
她翻开红本第一页,只见最上端,端正写了两个大字:桓煜。
这便是他的名字吧。
还……挺好听的。
“公主,您看。”海棠将文烟若的生辰八字红本拿过来,摊在旁边,“正好……八字相合。”
“看不出来,你还懂这些。”文烟若只是象征性翻了翻,她并不懂什么样才是八字合。
“只是略懂一二罢了。”海棠将两个本子用帕子抱起来收到公主陪嫁箱子中的一个里面,款步走过去,“公主,您不回家一趟么?”
“不了。祖父和堂哥出征,家中仅有女眷。他们若是看了我,更是舍不得我走,我也走不了了……”文烟若眼神闪了闪,“我得走,我不想……让田家为了我和母妃与大夏为敌。”
文烟若直接带着茉莉去了军营,两人轻功跃上城门之上。风将衣摆吹起来,带出一股苍凉的味道。文烟若眺望远方,脚下这一片城郭就是她的故国,也是田家帮助天子打下的江山。
我得好好再看看,我的故土……
十五日之前,文烟若都没有出门。倒不是她不想,而是夏帝一个口谕变相禁足,似乎是怕她逃婚。文烟若对此嗤之以鼻,她还不傻,并不想让田家再次和夏帝为敌,更不想将田家送入万劫不复。
可是夏帝……这个父皇,做的实在过分。
外祖母多次请求入宫探视未过,就连作为兵部侍郎的舅舅也不能带女眷来看望文烟若,简直就和囚禁她没有区别。
文烟若并不在乎,因为她不知道外祖母那边为了见她一面,被夏帝驳回多少次。
倘若文烟若知道一点点风声,她也会趁着夜色溜出宫看一眼家人。可惜,夏帝十分老道将她周围所有的消息全部封锁,文烟若真的成了笼中鸟,还是琉璃盏中的。
一日又一日,文烟若窗前剪得小枝条还没有发芽迹象,她却到了说再见的日子。
第三章
出嫁的那天,夏国通往平国的那条路,十里红妆。
文烟若身着嫁女华服,在金殿拜别夏帝夏后。红纱掩面,没有人可以看到她的表情。而文烟若,也的确是面无表情,仿佛这就不是她的大喜日子一样。
“烟若,父皇看着你长大,现在你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成为一个好的公主。父皇希望你,永远不要忘记自己的故乡。”夏帝十分慈爱,眼中还有悲伤之色,仿佛与寻常人家嫁女儿的父亲没有两样。
文烟若嘴上应着,内心却在冷笑。
这会儿做给谁看呢?父皇若真的心疼我,才不会让我远嫁异国。
踩着红绸缎,文烟若上了马车。马儿四蹄抬起,马车慢慢开始移动。出城前,百姓都来庆贺,所以马车速度一点也不快。
文烟若撩开车帘,隔着红纱看向外面。很快,她就看到了田府。
外祖母被嫂嫂们姨母们搀扶着,拄着拐杖拼命冲着自己马车挥手。文烟若的眼泪控制不住向下砸,她也伸出手拼命挥着。
“若若!我苦命的若若啊……”外祖母哭喊着,“你一个人要远嫁到那种蛮夷之地,你可怎么受得了啊!若若啊……”
“祖母……祖母……”文烟若泣不成声,可是她不敢大声哭,生怕被人瞧见了败坏皇家名声。
很快她就看不到田府,此时的眼泪也全然没了意义。文烟若向海棠要来绢帕把眼泪全部擦干净。本来嫁人就是个喜事,哭最多是问别父母亲人,再哭可就不吉利了。
无论她愿不愿意,这都是她一生的重大喜事,万万不能马虎。
马车真的很慢,虽然离开了田府,但依旧没有离开京城。好似就是为了让她慢慢记住她的家乡,深深镌刻在脑海中,不要忘记。
人啊,总是在离别的时候,格外怀念。也只就在离别的时候,那些记忆好似鲜活了起来,更加勾起她的不舍。
风吹动了红纱,漫天飞舞的花瓣已经落地,逐渐被人踩乱。周围依旧熙熙攘攘,人群喧闹着,大家吵着想看看和亲公主的模样,但是文烟若又怎么是他们轻易可以见到的?最多只能看到一抹红纱罢了。
盖头没有摘,虽然一会儿就出城了,没有人烟的地方似乎不需要盖头。可是文烟若依然不摘,也不知是不愿摘还是懒得摘。
车帘再次被撩开,文烟若依旧透着红纱看着向后退的树木、赶路人。现在已经出城了,行人稀少,多得是鸟鸣,也不乏碧绿春木。原本平坦的大路逐渐颠簸,大概是走上了石子小道。马蹄声逐渐清脆,文烟若想,这大概是鹅卵石?
鹅卵石,记得外祖家就有一条小道,全部由黑白相间圆滚滚的鹅卵石堆砌而成。常年有人走动,鹅卵石唯一的棱角也变得圆润光滑,稍不留神就要栽一个跟头。鹅卵石从白墙青瓦的书房为始,径直通向一汪清池。清池栽种了荷花,甚至还有几株鲜少珍惜得并蒂莲。
文烟若小时候很喜欢踩着黑白相间的鹅卵石,绣花鞋踏出悦耳清脆的声响。紧紧攥着外祖母的手,绕着小池一圈一圈地走。有时候外祖母会指着一株并蒂莲,给她讲诗诵词。又或者喊来大堂哥,挪来笔墨纸砚叫他赋诗几首。
大堂哥信手拈来,诗篇辞藻并非华丽但却情感真挚,甚至还有几篇特意写给自己的小妹妹,夸她聪慧伶俐,叫文烟若闹了个大红脸。有时候喊来了二堂哥,那可就苦了脸,憋半天也不知道写什么。
二堂哥习武,知道外祖母喊自己来无非就是检查功课,不要让别人以为田家这个孙子是个只会舞枪弄棒的莽夫。可是他的确不擅长吟诗作对,倒是把兵法用得出神入化。这时候文烟若就会一手扯着二堂哥的衣袖摇晃,缠着他给自己将兵法,把外祖母搪塞过去。
文烟若把车帘扯开,看到了五颜六色的石子路。灰尘滚滚,每一块鹅卵石都掺杂着泥土,自然也看不出棱角。她垂下眼帘,抿唇,手指尖略微颤抖。
这不是外祖家的鹅卵石小道,也根本不通往那个小池。没有荷花没有并蒂莲,没有堂哥们也没有外祖母。
她从贴身荷包掏出一个油纸小团,轻轻打开后,里面是棕色的粽子糖。拈起一颗放入口中,玫瑰的香气混合着蔗糖的甘甜化在舌尖。文烟若把油纸重新包好,放回荷包内。粽子糖已经化了一小部分,露出了些许松仁。一口咬下去,酥脆香浓,溢满整个口腔。
过路边的小商贩越来越少了,几乎见不到。翠绿也逐渐被枯黄替代,道路显得更加颠簸。文烟若含着粽子糖,尽力避免咬到自己舌尖。
大概是,快要到戈壁滩了?
口中的粽子糖又化了一些,玫瑰的味道更加浓郁。每一次大舅妈从市场回来,总喜欢给她带粽子糖,玫瑰味的最多。她知道文烟若喜欢这种花朵,挑了些味道浓郁的给她。荷包里面的是最后一包了,还是大舅妈打点不少银子才送到了文烟若手边。
小巧的三角形棕色糖果,蜜一样的香气,混着黄玉色泽的松仁,叫人忍不住捻起来尝。
大舅妈总是一边给自己塞糖,一边叮嘱要少吃,晨间夜晚盥洗要认真,否则可是要牙痛的。文烟若虽然喜欢这个味道,可她并不嗜甜,只有心里不太痛快的时候尝几粒,让甜甜的味道冲刷掉阴郁的情绪。
海棠突然从前面的车帘伸来一只手,递过一只并不小的炉子。文烟若瞅着炉子,蓝色的宝石配合着银色的器具,一看就叫人觉得清凉。手指一触,冰得颤了颤。
文烟若接过炉子放在脚边,她知道这是冷香。
难怪有些燥热,怕是已经到了戈壁滩。
尘土飞扬得更加厉害,文烟若赶紧把车帘放下,又仔仔细细将边角遮盖严。冷香带来的清幽香气已经叫文烟若冷静不少,驱逐了车外烈日带来的急躁。
冷香听说用了几十种祛暑的药材,还添加了几种能够制造清凉的草药。文烟若并不懂药理,也无心这类香料,全盘交予海棠和腊梅。而她手中的冷香,是腊梅亲手调制,全京城也是独一无二,价值非凡。
文烟若庆幸自己没有让腊梅过早暴露药学奇才的本事,就怕夏帝把腊梅要走,这样文烟若身边就少了一个亲人。虽然她不懂,可她也明白,腊梅的本领是不可多得的,遭人嫉妒的,也是能轻易享誉京城的。
车子一直没有停,期间海棠递给文烟若一盒糯米发糕,还送来了醋水用于蘸食。糯米发糕有点像南部地区的打年糕,不过失去了一些韧劲多了一丝绵软。文烟若不喜甜,酷爱醋水。醋水里面混合了五荤用于提味,还加了不少香料,足以弥补发糕的无味,衬托出耐嚼的口感。
在颠簸之中用食并不是个容易差事,好在文烟若也是跟着兵营长大,算是习惯。要换了一般的夏国公主,不是吐在半路,至少也要被折腾掉一层皮。
马车行进由不得她,到底她还是个笼中小鸟,被人牵引着,受人桎梏。余下的时间,文烟若决定小憩一会儿,养养精神。
尘土越来越少,马蹄声逐渐清脆。不远处可以看到隐匿在落日余晖之中的城门,还有镇守的官兵。
平国到了。
文烟若,已经离开了她的故乡。
第四章
“夏国良川公主到——”
披着大红嫁衣,文烟若盖着盖头,海棠月季一边一个托着她的手,身后是茉莉腊梅拿着她的披风和一兜篮零碎红布包。
平国的传统,出嫁女要在游街之时,抛洒包好的红布包,有讨吉利的意思。红布包里面可能是糖果,可能是碎银。
刚下了自己这边的轿子,又要上花轿。不过这个花轿和夏国有些区别,是被鲜花红绸缎装饰的马车。
而她的夫君,熙王爷桓煜,坐在马车上,等着她上车。隔着一层红纱,文烟若看的不真切,但初步判断她夫君,应该很清俊。
“公主,您夫君果真不像几个侍卫那般粗野,长得和大夏那些个富家公子哥还差不多……”月季小声道。
“嘘……我知道了。”
听到这些,文烟若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毕竟她也有些无法接受,嫁给一个长得很粗野的夫君。
文烟若信步上前,撇开月季和海棠的手,接过桓煜递来的红绸。马车不高,文烟若稍微借了绸缎的力,一下子登到前面,坐在他旁边。
月季她们,拿着文烟若的一些贴身细软,跟在车后。马车行进速度不快,但是文烟若却被一股淡淡的低气压笼罩。
透过红纱,文烟若隐隐看到桓煜面无表情目视前方。他没有半分成亲的喜气,整个人波澜不惊。如果他保持平淡倒也还好,可是那逐渐外放的气场,压得文烟若有些喘不过气。
她也不大敢和他说,只能默默与他拉开距离。
马车变得更慢,茉莉腊梅已经赶了上来,把那篮子零碎红布包递给文烟若。文烟若接过篮子,稍稍愣了片刻,伸手抓了一把。
“你随便抛。”许是见她没有动作,桓煜突然出声。
“啊……好。”文烟若唬了一跳,垂眸顿了顿,一扬手将红布包抛出。红纱太薄,她完全能看到周围人的表情,带着喜悦和祝福。虽然大部分人是平国专有的粗犷,但不知为何,文烟若心里腾出一丝温暖。
至少他们的祝福,是真挚的。
怎么说我也是出嫁了,成亲是大喜日子,我也应该开心一些。
想到这里,文烟若深呼一口气,流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母妃,你的若儿出嫁了。你不用担心那些人会欺负若儿,因为若儿已经离开大夏,到了平国。你说过,平国对女子,比大夏要开放。
一滴泪顺着眼角滴落,并没有晕开妆容。随之而来的,是文烟若更加灿烂而喜悦的笑容。
她虽然想哭,但真的很高兴。说不出来的一种高兴。
前方就是平国宫殿,他们不能再继续乘坐马车,只能步行。文烟若看着桓煜先行下车后,正要自己踩木凳,眼前却多了一只手。
穿着红袍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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