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爷爷的人,我爷爷一向不和一些人做生意。”
金家是正当的生意人,一向不和青楼、黑市这些产业搭边。
她没有说出来,老鸨却已经听懂了,云锦绣继续说道:“他现在年纪大了,就更顽固了。”
老鸨满脸期待地看着她,“你和你爷爷,有何不同?”
“我更喜欢把东西卖给需要的人。”
老鸨眼睛又亮了亮,欣赏地看着她。
云锦绣浅饮了一口茶,把茶杯轻轻放在茶几上,站起来,走向她,从怀里掏出黛春林的地契和加盖了官印的店铺文牒,“文件我都带来了,还有我的报价。”
老鸨伸手去接,就在她触到文牒的瞬间,云锦绣手一扬,她抓了个空,不悦地拖着嗓音,“金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云锦绣嘴角一扬,她急了。
“我希望妈妈能拿出诚意。”说着,云锦绣将文牒放在她的手中。
老鸨将烟斗放在一旁,轻轻翻着文牒,鲜红的指甲深深陷入文牒里,当看到报价的时候了,她的脸色不由沉了下去。
“金大小姐的报价,会不会太高了?”
“妈妈的意思,我的黛春林不值这个价?”
老鸨把文牒“啪”的一声按在案桌上,拿起烟斗吸了一口烟,“黛春林这么值钱,金大小姐干嘛还要卖呢?”
“我父亲和姑母都死了,而我那锦绣表姐,如今的地位也大不如从前,前景不明,所以我打算撤出京城,南方比较适合我们金家。”
云锦绣顿了顿,抬起眸子看着她,“妈妈应该不是那种会趁火打劫的人吧?”
老鸨刚刚萌生了趁火打劫的想法,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整个京城,也不见得有几家能拿出这么多银子来,金大小姐这样,显得没诚意啊。”她的神色淡了下去,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妈妈,”云锦绣俯下身来,合起的折扇挑起她的下额,仔细打量着她的眸子,“我也不是非要把黛春林卖出去,这些年,我们金家的人没来京城,金家的那些生意同样打理得好好的,更何况,还有其他的买家,金家在中央大街刚好有个拍卖行。”
她沉默了一会儿,清冽的眸子里含着一抹凌厉,“这根本不是钱的问题,这是原则,金家不贱卖自己的东西。”
说完,她直起身来,轻轻打开折扇,慢慢摇着。
“妈妈的茶不错,扬州的雨前龙井,今年市场上已经没有了,再给我来一杯吧,”她转身坐下,“我就只给你一盏茶的时间。”
老鸨无声地吸了一口气,向门外喊了一声,立刻有侍女奉上新的滚烫热茶。
云锦绣气定神闲地品着茶,老鸨忍不住问道:“既然你有这么多选择,为什么偏偏来我怡红院?”
“你是最好的选择。”
她眸光微转,还有一个理由,怡红院离不开黛春林,她们需要黛春林为她们提供大量的麝香。
“黛春林可以全部打包卖给你,我也可以全身而退,一身轻地回扬州。”
老鸨没有再说话,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
云锦绣专心地品偿着自己的茶,老鸨看了她一眼,只见她一脸波澜不惊,根本就不担心自己不买她的香铺,或者说,她根本就不在乎,正如她所说的,这不是她唯一的选择。
她不由重重吸了一口烟,云锦绣听着她吐烟雾的沉重气息,抬起头,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妈妈身上穿的这身,也是扬州的宋锦呢。”
老鸨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她,突然间明白过来了,她对自己用的茶和衣物如此熟悉,怡红院里购置的衣裙,也是金家提供的。
一盏花的工夫很快就过去了,云锦绣站起来,合起的折扇轻轻敲了下掌心,“时间到了,我就不打扰妈妈了,告辞。”
老鸨站起身来,为她开了门,两人走出雅间,雅间外是一个悬空的小花园。
她走到花园边,转身向老鸨,“妈妈,请叫一下我的护卫。”
老鸨朝一旁的侍女招了招手,“去楼上把客人请下来。”
云锦绣转身看向楼外,一眼看尽天水河岸。
天水河横穿整个帝都,河面宽阔,河流缓慢,
此刻河面遍布画舫,两岸灯火通明,宛如一座水上城市,上面云集了帝京的高官达贵,正在举行着名式各样的宴会。
“京城和扬州,是不是很不一样?”老鸨走在她的身边,放眼看去,眼波涌动,像俯视着自己王国的女王。
云锦绣不以为然地笑笑,“对商人来说,扬州有一种东西这里没有?”
“哦?”老鸨转头看着她。
“自由。”云锦绣的声音低沉了些。
老鸨心里一凛,弯着嘴唇笑笑。
京城是天子脚下,商人地位低下头,相反,扬州是商人的天堂。
突然听到楼上传来“哐当”摔窗的声音,云锦绣转头看去,只见楼上窗里探出一个艳丽的身影,长发如瀑地披散着,一袭紫罗兰长衣,宽大的水袖落在窗外。
她不由一窒。
王永嘉!
她就是老鸨口中,来自扬州,又辣又硬骨头的人。
王永嘉看着她,泛着血丝的美目也不由张得大大的,随即迸发出如星如火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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